林琰勉強笑了笑,眉宇間依舊有些凝重。賈赦心裡隱隱覺得有點兒不安,按說這林家的孩子每回瞧見,都是一派斯文雲淡風輕的樣子,斷沒有這般愁雲慘霧的時候。況且,他去歲才中探花,如今都在翰林院裡頭了;正是要前程似錦的時候,可能有什麼事兒讓他這樣呢?難不成,是為了到現在還沒娶妻?那也不對,要為這事兒,但沒有叫人急巴巴地攔了自己過來的。這事兒,必定和自家有關,且是大事,不好的大事!
二人對面坐下,吉祥很是機靈地上來給他們倒了茶,退了出去。
賈赦瞧著這個意思,也揮揮手,叫跟著自己的小廝出去了。
“大外甥,你這是……”賈赦這個人雖然很不著調,卻並非天生不著調。看林琰的神色,便也將臉上笑意收起,試探著問道。
林琰長長地嘆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一隻錦盒,輕輕地推到賈赦跟前,道:“大老爺且先看看這個罷。”
錦盒乃是金絲楠木所雕,上頭點漆描金,雕花刻紋,端的是精緻非常。賈赦遲疑著開啟,裡頭裝著的乃是一疊子大小不一的紙條子紙片子。
隨手拿了起來,才不過看了兩眼,賈赦額上便冒出了冷汗,“這,這……這是怎麼回事?好外甥,這……”
那些紙條子等不是別的,乃是一張張借據。何日何時,何人所借,何人作保,俱都清清楚楚。這倒罷了,便是世交親友間,借個銀子等還有打借條的呢,原也沒什麼。關鍵在於,那借條兒上所註明的,還款時候,須得加上三成到五成的利。這麼瞧著,可就不是簡單的借貸了,而是實打實的放利子錢!更要命的是,那些個借條子底下所寫著的落款,借出去的那一方,可都是榮國府!
“唉……”林琰又是一聲嘆息,雙眉蹙起,“大老爺且先別急,只給我個實話,我才好說的。”
賈赦急的什麼似的,有心站起來走幾步,又恐在晚輩跟前失了面子。抓著茶杯的手因驚惶抖著,清清楚楚地落在了林琰的眼中。
“這,這怎麼可能呢?大外甥,這莫不是弄錯了?”
林琰苦笑,“我與璉二哥素來關係不錯,自然也並不希望這是真的。只是……”
說到這裡故意頓了頓,才又續道,“大老爺可知,我這東西是從何而來?”
賈赦搖頭。
林琰嘴唇一勾,“刑部。”
賈赦大驚,“怎麼,怎麼又有刑部的事兒?”
“大老爺這話問的,我朝律例,在朝為官,身有爵位者,不得重利盤剝。這放利子錢一事,若有行者,或報大理寺,或報刑部衙門,這都是有律可查的。貴府放貸一事,除了這兩處,還有哪裡敢接?”
賈赦大呼冤枉,“這事兒絕無可能!必是哪個心思大了的奴才所為!我們府裡一向老老實實,又不是那不通律法之人,如何敢行這可抄家之事?”
林琰忽然露出一絲諷刺的笑意,“聽大老爺所言,這事兒是您府上家奴所為,您是不知情了?”
“絕對不知!”賈赦又不傻,自然知道若是家裡頭的奴才藉著府中名頭去做這事兒,府裡頭不過是有個管束不利的罪名,若是這重利盤剝落在了榮國府頭上,那可就完了。
“奴才所為?”林琰修長白皙的手指敲打在楠木錦盒上,“大老爺,您可知道,這裡頭的借據不過是一部分,本金加起來有多少?利子錢又有多少?我倒是不知道府裡頭的奴才,竟也是如此的財主了。也罷了,我本是好意,瞧著與璉二哥的交情上,擔著干係來提醒大老爺一聲兒,卻連句實話都落不到。既是如此,算是我多事了。”
說著,便伸手去拿那錦盒。
賈赦“啪”地一聲合上了,雙手死死按住,“好外甥,你且別急。這裡頭有個緣故。”
林琰緩緩收回了手,聽賈赦道:“我雖然是襲著爵位,可大外甥也知道,如今只得一個從東南角劃出來的小院子住著,榮喜堂卻是二老爺一家住。管著家的也並不是我院子裡的大太太,而是那二太太。哦,也就是宮裡頭貴妃娘娘的生母。至於我們大房,先前你璉二哥在京裡時候,還管著些庶務,如今他們兩口子都在平安州,府裡頭的事兒一應都是二太太手底下的人做。我和大太太兩個,不過每月領那二十兩的月例銀子罷了。”
林琰微微頷首,“我先前也曾聽璉二哥說過此事,倒也知道些。”
“著啊!”賈赦一拍大腿,“我們大房如今但凡是府裡頭的事兒,錢也好人也好,再沒有能□去手的。要不,我也不至於閨女成親前頭跟他們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