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院落正中央,帝無極合上眼,抽出佩劍。
在院落四周守著的侍衛都悄無聲息地退了數步。
碎月,劍如其名,既優雅又嗜血。霎時間,院中央便被銀色劍影籠去,人蹤全無。
細沙飛石、落花枯葉猶如利刃,向侍衛們襲去。他們雖已退後,卻仍無法避開不間斷的攻擊,只得再度縱身躲避。
但,攻勢並未就此止住。更強大的威攝力無形間朝他們壓去。他們連連後退,眼看身後便是院牆了,幾人連忙躍上主閣屋頂。眼下,也只這裡是安全的。
待他們尋得遮蔽所後,劍氣迸發開來,縱橫如龍蛇飛舞。二十丈以內,亭臺假山皆化為粉塵。而二十丈開外的樹木卻分毫未傷,甚至似乎靜止了一般。
如此收放自如的內力,看得侍衛們驚歎不已。雖然每日都能觀賞王爺練武,但每日所見都有不同。雲王的武藝日日精進,如今已臻無敵之境。
直至紅日升起,帝無極才收式,睜開眼長長地吐息。他的側影就如畫中的神仙那般完美,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覺地停留在他周邊。
侍衛們不敢放肆,都立刻微垂下眸,遮掩著自己的視線。
帝無極轉身,瞥了他們一眼。
“你們還須努力修習。”
他的聲音並不大,既無命令的意味,亦無不悅之感,卻使聽者敬畏無比。
“是,卑職定當加緊修習武藝。”
似乎對他們的回應並不關心,雲王仍然維持著淡漠的表情,飄入閣內。
這時,便聽院外侍從高唱道:“靈王殿下到!”
“請他來。”
“是!”
這個時候來,難道——
帝無極在軟榻上坐下,端起茶盞,飲了口茶。
較之五年前,他的面貌並無太大的變化。依舊是能奪天下七分顏色的臉孔,依舊是沉靜莫測的氣度。不過,他的身量又拔高了一些,勻稱結實的身體也已沒有半分青澀之感。而且,他再也不收斂隱藏自己的血脈,面上雖沒什麼神情,一雙眼卻透著令人膽寒的威勢。他的臣下和敵人都明白,雲王與“溫柔”“和煦”“隱忍”毫無干係,完全無懈可擊。
茶不僅香,味道也溫爽。既然合他的口味,想必那人也會喜歡。
一想到遠在千里之外的愛人,帝無極的臉色稍有些和緩。
這些似乎是舊雲王封邑產的茶罷,果然特別。
帝無極又啜了口茶,眼角瞟見榻上的一張錦帛,拿起來細細瞧了一遍,又若有所思地合上了。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王兄。”伴隨著呼喚聲走入閣內的是靈王帝昀,時年十三歲,滿面愁容。
果然。帝無極立起來,低低道:“浩霖君……”
帝昀雙目微紅,語中帶著微微的哽咽:“還請王兄過府探探他。”
帝無極望著他強忍悲傷的模樣,眼神略沉,抿了抿嘴唇道:“走罷。”
兩人也沒帶侍衛,自後門出了雲王府。兩座府邸相隔並不遠,只穿過幾條巷子,便到了靈王府。
靈王府由昔日皇族遊園改建而成。因靈王失勢,改建也只是匆匆了事。偌大一個靈王府,供主子住的樓閣只有幾處,餘下來的便是風景了。
靈王府內沒什麼人走動,靜悄悄的。兩人一路行來也沒遇上侍從與侍衛。
“已經不行了麼?”帝無極忽然問道。
“國師大人派了遙曳尊者前來診治。尊者說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救。她開了幾個方子,說是能減輕些痛苦,便回聖宮了。……都是我,因我的緣故。若不是替我試毒,浩霖君怎會中毒病倒?”帝昀說著說著,又咬起牙。
帝無極沉默了。此時此刻,說什麼話也無濟於事。失去親人的悲哀、痛苦和恐懼,他也曾經歷過,至今難以忘懷。
“王兄,我……我不想他死。”
“人都有一死。他這麼痛苦,你忍心他再痛苦百年千年?”
“他捨下我,我便孤身一人了。”
“……”當初,他也曾這麼想過,認為是那個人奪走了爹。但平靜之後就明白自己錯了,一切都是天命,同時也是爹自己的意思。“你應當替他著想。”
帝昀抬首,一雙眼仍然如兔子一般,神情卻鎮定了些:“王兄說得是,我私心太重了。對他而言,能去見父皇便是最好的歸宿罷。”
言談間,兩人已走到一座殿堂外。門兩旁守著四名侍從,向他們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