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藍的江水將她淹沒時,我的心像是被人射中了一隻冷箭,渾身每個關節痛得幾乎都要裂了開來。
來不及多想,我丟下一向看作同自己性命一樣重要的劍,毫不猶豫地跳入了江中。
我三歲習劍,九歲初窺門徑,十三歲略有小成,在這些年中,我抱著劍吃飯,抱著劍睡覺,不管走到哪裡,做什麼事情,都與它形影不離。在我心目中,它是我最親的親人,絲毫不遜色於自己的父母兄弟,但是現在,我卻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劍拋棄了。
也許,有些答案,其實早已在心中深種。當某個風雨交加的日子,塵土流失而去,答案於是自然水落石出,即使想要掩蓋也已經無處可藏。
我躍入水中,在江濤之中尋找著她的身影,我一次次扎入水中,焦急地摸索著,但是一次次毫無收穫地浮出水面。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的心情開始史無前例地焦慮起來。
父親曾經教導我,焦慮是一個習武者最大的機會,它會讓人失去冷靜,破綻百出,暴露弱點。但是現在,我幾乎像是一頭失控的野馬,根本沒有辦法冷靜下來。
就在我的憤怒快要把江水點燃的時候,明澈透清的江水中,我看見了她的臉,蒼白但依舊明豔動人,我托住了她的腰,她亦像是救命稻草似的緊緊擁著我,碧水萬千的包覆之中,我笑了!
第一次看見她,是在漆黑而陰森的墓中,一個滿頭褐色捲髮,睜大著圓圓杏眼,穿著古怪的女子蹲在我面前近距離地看著我,小小的柔軟的手,在我的臉上摩挲不止。
我以為自己身處地獄,而她則是地獄中的妖女,大大的眼睛中透著明媚如春光的狡黠美麗,它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漩渦,吸引著我不停地墜入,被吞噬。那種感覺,我至今無法描述,就像是不會喝酒的人,生平第一次嚐到了醉酒的滋味,頭暈眼花,心跳加速,但卻忘不了嘴裡的香醇。
就在我以為自己快要被這個妖女征服的時候,我用僅存的一點意志,迫使自己遠離誘惑,我捏著她纖細的脖子,但卻始終下不了狠手。
再次見面,我們已經是在明亮的陽光下。
她救了我們,捨棄了墓中無數的財寶救了我與太子,這讓我有些吃驚和意外,但是隨後發生的事情卻讓我這剛剛建立起來的一點好感蕩然無存。
幽靜的花園深處,我親眼看到她與一個長得比女人還要美上三分的男人糾纏不清。那個男人妖魅,美麗,渾身透著一股神奇的氣息,但在她的面前,這個妖孽一般的男子卻表現得如同一隻渴望得到主人憐愛和撫摸的家貓。
身為太子伴讀,我有責任為太子的安全負責,我拿劍指著她,但其實,我明白,她對我們沒有惡意。
至此,在我認識的人中就多了一個姓刁名小蠻的女人,一個大我八歲,但看起來卻好像永遠瘋瘋癲癲,長不大的二十二歲的老女人。
太子曾經開玩笑地說,刁小蠻的爹一定是個未卜先知的智者,否則怎麼會給自己的女兒起一個這麼貼切的名字。
的確是太貼切了!王公貴族,販夫走卒,我見過很多各種人家的女兒,但卻從沒見過她這樣的。
年過二十,卻不尋個夫家嫁人生子,反而是與眾山賊為伍,還驚天動地弄出一個驚世駭俗的男人幫!到現在我已然記得她拿著鞭子,穿梭在一群美豔的男人之間的壯觀場面。
我驚歎於她的活力,但卻也無法容忍她對傳統禮教的挑戰。
記憶中,無論是我的孃親,我的大嫂或是我院中那些太子送來的歌姬,她們都是含蓄內斂的。在男人的面前,她們不敢有自己的情緒,走路,做事,說話無一都是小心翼翼的。
我也一直都認為,妻子就應該是這樣的。她們依附於男人,受男人的保護,跟隨著男人的腳步,但是直到遇到刁小蠻,我才發現原來這個世上還有這麼一種女人!
在山洞裡,當我顫著雙手替她療傷時,我赫然發現,原來,我竟會因為另一個人的受傷而疼痛。那一刻,有一種莫名的情緒如同落地的種子無聲無息地鑽入了我的心底,深深地紮根,發芽,茁長起來。
遙想當年,我的心中,只有三尺青鋒懷天下,一騎白馬開吳疆的憧憬和理想,但現在,卻在不知不覺中,多出來一個沒心沒肺,瘋得有些駭人心魄的女人,她的聰明讓我為之驚訝,她的無賴讓我為之無奈,她的瘋狂讓我為之目瞪口呆,她的多情,讓我為之——
煩躁不已!
當她說自己喜歡的人是裴羽辭時,當看到太子將玉蟬交給她時,我就隱約感到自己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