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傢俬人醫院,就是白蘿蔔打工的那家醫院,頂層,特護病房。
小麥記性不錯,所以他一直記得,當時他說要跟著邵靖來看他作法的時候,邵靖曾經說過讓他別嚇著,而他自己做了個鬼臉說'我哪有那麼膽小'。
記性太好有時候不是件好事,至少小麥覺得不好了。現在他站在醫院的廁所裡,用涼水衝臉,好把胸口一陣陣湧動的噁心欲吐的感覺壓下去。剛才一進病房,他就看見躺在病床上的蕭士奇,一張臉上已經佈滿暗紫色的血管,臉上的肌肉僵硬,仔細看的時候可以看見面板在不停地顫動,像是底下有無數只螞蟻在爬。一點點的暗紅色血漬從他的七竅裡往外滲,眼睛雖然大張著,卻什麼也看不見,眼白上也佈滿了紅色血絲,血從眼角流下來,像是流著淚。病房裡只有一個律師,雖然強做鎮定,還是免不了流露出恐懼的表情。看見邵靖來了,就像看見了救星:〃張少……蕭老先生他,他……”
邵靖走到病床前看了一眼:〃他不行了。你們給他注射過什麼?”
律師的嘴唇微微發抖:〃嗎啡……老先生說太痛苦,從幾天以前就開始注射嗎啡了。”
邵靖淡淡搖了搖頭:〃注射什麼也沒用。肉體上的痛苦可以用麻醉劑來解決,靈魂上的,可沒人有辦法。”
小麥站在邵靖身後看著蕭士奇。蕭士奇還沒有死,眼珠不時地還轉動一下,表示他仍然在活著受罪。小麥再看了幾眼,忽然一把抓住邵靖,聲音有點變調:〃他耳朵……〃蕭士奇的兩邊耳朵裡都有黑氣在動,仔細看看,竟然是兩個小人,半個身體已經鑽進他耳道里,只剩兩隻腳在外面。邵靖微微吁了口氣:〃是那天在玻璃外面的兩個鬼,來索命了。”
律師看不見什麼,聽見小麥和邵靖話更加毛骨悚然:〃什麼,什麼鬼?在,在哪裡?”
〃正在往他腦子裡鑽。〃邵靖隨手脫下大衣,淡淡地說,〃食肉寢皮,這是深仇。他們不報完,人不能死,債也不能還清。”
律師額頭上冒出了一片細汗:〃那,那……怎麼辦?”
邵靖看看錶:〃這樣多長時間了?”
〃有,有三個多小時了。”
〃那麼也用不了多長時間了。火化手續辦好了?”
〃火化?〃律師一時沒反應過來。邵靖皺皺眉:〃銼骨揚灰,一死就馬上火化,骨灰灑到山上去任人踐踏,不能有一粒入土。”
律師驚得臉色都變了:〃可……可家屬還沒過來……”
邵靖不耐煩地說:〃別人我不管,我要見的人馬上叫過來。”
律師還想說話,病床上的蕭士奇卻突然顫抖起來,半張的嘴裡發出嗬嗬的聲音,不似人聲,倒像是野獸瀕死的徒勞嚎叫。耳朵裡的兩個小人已經完全鑽了進去,然後從他的耳道里開始向外流血,血裡帶著些塊狀的白色不明物體,被血染得半紅。律師倒退了一步,嘶著嗓子問:〃這,這是什麼?”
邵靖回答:〃腦漿。”
小麥一個轉身就吐了一口,胃裡所有沒來得及消化乾淨的東西一起往上衝,於是他顧不得別的,直接衝出了病房,直奔廁所,在裡面吐了個天翻地覆。
所以他現在站在廁所裡,用涼水衝著臉。走廊裡已經熱鬧了起來,小麥聽見一個女人尖銳的聲音在說著什麼,大致上就是什麼遺產啊股份啊之類的字眼。小麥不想出去,他覺得蕭家這一家子人都很涼薄,人在裡面大概還沒嚥氣呢,這就開始吵起來了?按說這些人都不缺錢,那到底是在吵個什麼勁的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走廊裡又安靜了,小麥探頭出去看看,人已經散了。他走到病房門口,想想又沒勇氣進去,便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片刻之後,病房門開了,小麥一抬頭,走出來的是沈固:〃呃,沈哥……”
沈固有點驚訝:〃小麥?你怎麼在這兒?”
小麥剛想回答,邵靖也出來了:〃吐完了?”
小麥臉一白,覺得胃裡又開始翻騰了。邵靖嗤笑了一聲,摸出塊手絹來:〃把頭髮擦乾了,出去把帽子戴上,不然感冒了別怪我。〃一邊說,一邊露出個很欠抽的眼神,明擺著是在嘲笑。
小麥搶過手絹,恨恨地擦頭。還不是邵靖這個混蛋!他怎麼不說蕭士奇竟然會被……不想了,再想還吐!邵靖不以為意地笑笑:〃走了。”
小麥匆匆跟沈固道了個別跟上去,邵靖邊走邊問:〃你們到底認識多久了?怎麼還叫得這麼親熱?”
小麥嚇了一跳,趕緊回頭看看,好在沈固沒跟下來,應該是沒聽見這句話:〃你說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