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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我在湖裡的感覺比在樓上的感覺還要好。如果樓上沒有範公的文章,那就更是不能比了。

小船泊在君山腳下的時候,我從一種冥思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忽然不明白這是到了哪,我原以為自己會在無邊的洞庭湖裡一直這樣遨遊下去的。君山像是一座從湖底裡鑽出來的巨獸。我在樓上時只看到了它的一個影子,而在湖裡則根本連影子都沒看到,這會它卻彷彿把洞庭湖的絕大部分據為已有了似的。我小心地上了岸,往山上爬去。也許是終年被水氣籠罩的緣故,這時節君山上的植物比其他地方的植物顯得蒼翠一些,其中還帶有一點透心的寒意,使人頓生一種遠離塵世之感。君山也很荒涼,然而跟岳陽樓的荒涼不同,它不是讓我在荒涼中生出一份能經得起咀嚼的愁悵,它的荒涼竟是讓我不願去過多品味的荒涼。在我先前的想象裡,我一直很自信地認為它應該比岳陽樓更容易讓我進入一種太虛幻境,進入一種與塵世格格不入的狀態,它應該使我更容易找到屬於我的世界,找到靈魂的慰藉之所。炊煙和山民,從某種程度上說是山的韻味,是山的詩意。然而,這裡的炊煙卻太多了。幾縷炊煙是悠然的仙境,可此處炊煙幾乎代替了山頭的雲霧,過分濃郁的人間氣息只會使人產生十分惡劣的感覺。至於說到山民,在這幾乎與世隔絕的地方,我看到的卻是許多人混亂無序的生活狀態,他們蹂躪著這座山,蹂躪著這裡的水,蹂躪著他們自己的生活,也蹂躪著來這裡尋找世外桃源的遊客。不過話說回來,也許這本來就不是他們的過錯,山民不懂,我應該懂的,陶淵明的桃花源並不是君山。

最讓我失望的是湘妃竹。那是在一處山坡轉彎處的一小片竹林,大概不過幾十杆,竹杆上有點點滴滴的黑色斑跡,山民告訴我那就是聞名天下的斑竹,是幾千年前被湘妃的眼淚滴過的竹子。我差點笑起來。不過我的感覺很快又改變了,細細一想,大抵傳說都是不能求證的,自欺欺人其實是對待它的最好辦法,倘若非要探個究竟,反倒無趣。我應該相信眼前的竹子都是被湘妃的眼淚滋潤得這麼郁郁青青的,相信它們不僅承載了湘妃的眼淚,也承載了湘妃的感情,更擴充套件了湘妃的文化意義,否則我來君山幹什麼呢?所謂遊山玩水,實際就是憑藉一些真實的風景去領悟、感受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這樣的東西得到的越多,就越接近遊玩的真諦。

我的情緒好轉起來。憑著那幾十杆湘妃竹,君山上的炊煙再多我也不計較了,山民再粗俗我也理解了。甚至可以說那些竹上的任何一個小斑點都能將這些不快化掉。更何況我還看到了金龜和銀針。在一塊很大的岩石邊上,有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走近一看,我又驚又怕。後來有人告訴我那是君山神龜,一身金色的鎧甲,終年吸吮著湖水,保護君山不被湖水吞沒。遺憾的是我沒有品到銀針,一個山民向我推銷,一杯茶三十塊錢。我對那人說即使把我賣在這裡也喝不起。沒有喝到茶並不打緊,重要的是我的靈魂喝到了,微澀,清苦,有一股菊花的香味,彷彿能在靈魂上開出一朵菊花來。

後來我佇立山巔,眺望四面湖水,看波濤洶湧,看濁浪排空,感來路之茫茫,嘆去日之黯淡,愛悠悠之湖水,悲千古之長江。

回到岳陽樓,我又坐在樓上,在落日絢麗的彩霞中迎接東方一輪彎月的升起。鮮豔的彩霞和淡淡的月光交輝的景象是宇宙間最神奇的一幕,它們互相融合、擁抱,我想那應該是我所能見到的最和諧的景觀了。洞庭湖和岳陽樓的交融跟它們比起來,也略遜一籌。

晚風輕輕地吹拂,對面傳來非常細碎的吟詠聲,那是洞庭湖的夜歌,向人們表露著它永遠暢快的心情。我就又這樣坐了一晚,而且毫無倦意。次日清晨,我突然覺得自己不必再回故鄉了,因為鬱悶的情緒已經完全得到了渲洩,在明月的映照之下,靈魂荒蕪的部分已經被湖水洗滌過了,被樓上不朽的詩篇填補了,帶著這裡的湖光山色、樓影清風回去,再跟峽谷的雲氣匯合,只消輕賦兩聲,便可過這一夏。

是的,返城。

可一離開岳陽樓我就知道了,現實是多麼的殘酷。返城後的一個多月吃什麼?沒奈何,我只能還是背上行囊,搭上了一艘大型上水客輪。

風急天高雁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我站在船頭,非常非常地享受,享受杜甫,享受滾滾而來的長江。在很遠的前方,這種感覺的確是極其美妙的。不過在近處,感覺就變化了,船頭將翻滾的江濤生生劈開,就彷彿一個粗俗的野人揮舞著鬼頭大刀跑進一座花園將滿園剛剛盛開的花朵全部砍掉。萬千花瓣便在一道道的寒光下隨風飄落,又立刻被船頭碾過,然後在船尾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