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經歷過,是不會知道,人的情感與情緒,可以帶來何等樣的痛苦,這樣的痛苦,何止千倍萬倍於肉體所能承受的最大的痛苦!
不曾經歷過,亦不能夠知道,無論多麼苦痛,人都有本事挺過去,活下來。
或者人生存的本能才是世上最強的力量。
那,殺人是否世上最大的罪?
尤其是,殺了那給你生命,給你性命,給你家,與你同血同骨的至親?
名意一夜睡不過去的時候,牙齒上下叩擊,怎麼運氣也停不下來渾身的顫抖。
然後白日醒來的時候,回想起一夜的夢靨,心中慢慢平靜。
就算從此以後,每個夜晚都要這樣無眠,也可以接受。
也必得要接受。
名劍的箋上寫:江湖路上,爾今獨行。
名意默默想三次:
江湖路上,我今獨行。
江湖路上,我今獨行。
江湖路上,我今獨行。
然後咬牙,起身,穿衣,束髮。
木然出門,見到霍錦,繃著的臉才放鬆下來。
現在的霍錦,就是從前的名劍,是他唯一可以擁有的一點點可憐的依靠。
“霍姐姐,現在要去哪裡,做什麼?”
不,霍錦與名劍不同。
名劍總要名意獨自思考,獨自決斷,給他答案,再告訴他對錯。
名意很緊張這對錯。
但是霍錦從不為難他,也不考他。
她只告訴他怎麼去做,便好。
“不急。”霍錦的語氣中充滿慈愛溫柔。
或者,母親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喝口茶,然後我帶你去見‘他’。”
霍錦遞過來一杯水。
名意心中想,為何要見?我不想見他。
但是手中遲疑了下,還是接過茶盞。
正要喝。
一股大力撞來。
茶盞碎裂,碎片飛出,名意顧不上疾退,卻去護住了霍錦,自己的唇上被割出了一道深深血痕,卻不覺得疼。
笑三少從屋頂上躍下來。
滿臉是憤怒。
阿難劍指住霍錦——名意身形如鬼魅樣一晃,擋在霍錦身前。
“你做什麼?”笑三少怒喝。
“你,做什麼?”名意反問。
他手中無劍,卻絲毫無懼地擺起了空手入白刃的起手之勢。
笑三少冷笑,“杯中有罌粟子,傻瓜,你很想變成為她驅使的行屍走肉麼?”
名意望了望地上碎片。
罌粟子毒?
忽覺肋間一痛。
不是從外,而是自內。
“你才是傻瓜。”
霍錦從名意身後,俏生生地轉了出來。
“我決定喂他罌粟,怎可能等到現在才第一次動手?”
笑三少一驚。
再看名意模樣。
昏沉,而痛苦。
“梁青枝是第一個試驗品,證明一次服下整粒,雖可言聽計從,但卻命不久長。名意是第二個,我已分三次,將幹罌粟子浸水,混以部分鮮罌粟在他食水之中。否則你以為,他練劍十年,縱然遭受到多大的打擊,又怎會連劍都握不穩?”
劍客握劍,其實與理智情感,均無多大關係。
練劍練到劍在人在,便是將握劍變成一種本能。
鐫刻入骨,縱使肝腦塗地,也可作最後一擊。
名意並不太聰明。也不太冷靜。與名劍一比,他一直都好似被驢踢過腦袋。
但他仍是一名劍客。
笑三少心中一痛。
自己顧著名劍,對眼前的少年,又何嘗不是苛責、與不信任?
霍錦巧笑,“事實證明,連你和名劍,也看不出來他緩慢入毒的徵兆。如今我加不加這最後的一杯水,也已無所謂。區別只是,立即發作,或隔上數月發作而已。”
名意回頭,看住霍錦。
所謂信任,是什麼樣的魔物?
從何而來?因何而去?
他忽然出劍。
他沒有劍。
但他出劍。
手中似有劍一般,氣流縱橫。
霍錦正色。
她白髮無風自動。
雙掌齊擊,接下這一劍。
笑三少阿難已到。
霍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