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銳的、驕傲的,一朝振翅便能風雲聳動、俯瞰九天。”
那樣的評語,他從未在師傅那裡得到過——那以後也沒有再聽到。
然而女劍聖喝下藥去,神色依舊委頓,蒼白的手指抓著那個空碗,居然都覺得有幾分吃力。低下頭,淡淡一笑,搖首:“我把劍聖之劍給你……都不知道將來會如何。”
“師傅放心,”似乎被師傅臉上那樣憔悴的容色驚動,他立刻低下頭去,單膝跪倒在輪椅前,“徒兒一定謹記您的教導、為天下人拔劍,誅滅邪魔、平定四方,讓雲荒不再有變亂動盪,讓百姓好好休養生息。”
那樣堅定堂皇的話裡,隱隱透出的卻是另一層意思,同樣堅決如鐵。
慕湮低下眼睛,卻看不到少年弟子的表情。然而她是明白這個孩子所堅持的東西的,終歸只是微微嘆了口氣,便不再說話。
“如非必要,不要再回來找我。”
出師那一日,將特意為他新鑄的光劍交到手上,輪椅上的女劍聖卻是這樣對十六歲的他吩咐,語聲堅決冷淡,完全不同於平日的和顏悅色。他本已決心遠行、和家人一起離開這片大漠迴歸於伽藍聖城——那一刻,他本來是沒有動過回來這裡的念頭。然而聽到那樣冷淡的最後囑咐,少年心裡卻猛然一痛,等抬起頭來古墓已經轟然關閉。
沉重的封墓石落下來,力量萬鈞地隔斷了所有。一切情形彷彿回到了三年前。
他終於知道、在自己顛沛流離的少年歲月裡,終究又有一件東西離他而去。
那樣茫然散漫的神思裡,他的眼睛也沒有焦點、只是隨著赤駝的前進,從茫茫一片的沙丘上掃過。紅棘尚未到一年一度開花的季節,在砂風中抖著滿身尖利的刺,湛藍色的天宇下有幾點黑影以驚人的速度掠過——
那是砂之國的薩朗鷹,宛如白色閃電穿梭在黃塵中,如風一般自由遒勁。
師傅……還活著麼?如果活著,她也是衰老得如同剛才霍圖部的女巫了吧?
努力去回憶最後見到師傅時的情形,雲煥的眉頭微微蹙起,戎裝佩劍的軍人眼裡有不相稱的表情——他只模糊記得、師傅的傷很重,一直都要不間斷地喝藥,三年來每日見她,都覺得她宛如夕陽下即將凋落的紅棘花,發出淡淡而脆弱的光芒。
夜色又已經重新降臨,他們已經朝西前進了整整一天一夜,空寂之山的影子從淡如水墨變得巍峨高大,彷彿佔據整個天空般壓到他視線裡。
山腳下黑沉沉一座孤城如鐵,就著空寂之山險峻的山勢砌就,遠遠看去只看到高大的城牆和馬面,壁立千仞,城上有零星燈光從角樓透出。雲煥知道那是帝國駐紮地面的鎮野軍團,在北方空寂之山的據點——這座城池建立於五十年前,這之前則一直是當地霍圖部的領地。
五十年前霍圖部舉起反旗,衝入空寂之山的死亡地宮之後、受到了帝國的全力追殺,由巫彭元帥親自帶領徵天軍團征剿,加上地面上鎮野軍團的配合,不出兩年,霍圖部在沙漠上陷入了絕境,成千上萬的屍體堆疊在大漠上,被薩朗鷹啄食,沙狼撕咬,很快砂之國四大部落裡最強大的霍圖部就被消滅的乾乾淨淨,從此再也沒有聲息。霍圖部的領地也由帝都直接派出鎮野軍團接管,牽制著沙漠上另外的三個部落,令其不敢再有異心。
一切似乎都已經成塵埃落定,帝都的冰族人已經有數十年不曾聽說過“霍圖部”三個字,一個那樣大的民族、就這樣被鐵腕漠然從歷史中抹去——宛如百年前的空桑一樣。但只有滄流帝國高層裡的將官嘴裡,還時不時會冒出“霍圖部”三個字。因為只有那些能接觸到帝國機密軍政的人才知道,對霍圖部的追殺五十年來從未停止過。
雲煥從講武堂出科後直接留在徵天軍團的鈞天部裡鎮守帝都伽藍,這本是在軍隊中青雲直上最快的途徑,憑著出眾的能力和炙手可熱的家世背景,加上巫彭元帥的提拔,他以二十三的年紀成為帝國曆史上最年輕的將軍——然而也正因為如此,號稱勇貫三軍的少將實際上很少離開伽藍城去執行任務,而把更多精力用在應付帝都各方說不清的勢力糾葛上。
和西京的交手中,自己就是吃虧在實戰經驗上吧……看著漸近的孤城,雲煥握緊手中光劍,回憶著三個月前在澤之國桃源郡和同門師兄的那一戰,劍眉慢慢蹙起。
不過,相對的,西京師兄卻是吃虧在體力和速度上吧?不對——想起了最後自己拿起汀的屍體擋掉西京那一劍後、對方剎那的失神,雲煥的蹙眉搖了搖頭,西京師兄是吃虧在心裡牽絆太多,才無法將“技”發揮到最大限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