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嚇了一跳,忙不迭扶起對方:“夫人不必多禮——那也是汀的願望。我既答允了她要幫她看顧族人,自然要盡力。可惜我故國也是事務繁雜,暫時無法分身。等九嶷之行完畢,有空我便來複國軍中、親自指點各位將士劍法。”
“如此,他日我們鮫人必將盛宴結綵、開鏡湖水道,迎接將軍。”如意夫人手裡拿著那捲天下不知道多少人憧憬的武學至寶,平素從容的語氣也激動起來,“歡迎將軍成為第一位來到復國軍大營的空桑貴客!”
“夫人客氣了。”滿身酒漬的劍客朗聲大笑,按劍四顧,只覺心中無數豪情湧動——雖然明知帶著那笙去往六合封印,此行兇險異常,幾無生理,然而出發前總算將心事完結了一件。來日泉下見到汀,也不會有未曾盡力的愧疚。
看得西京按劍長笑出門,如意夫人眼裡陡然有了同樣爽朗的豪氣,朗聲:“西京將軍,等來日痛飲,請鑑賞妾身親釀的極品‘醉顏紅’如何?”
“好,好!”西京大步踏出門去,聽得“醉顏紅”三字卻是喉頭聳動,連連答應,“我雖答應汀不再酗酒,但若殺出重圍、來日必當和復國軍諸將士一醉方休!”
朗笑中青衫閃動,西京已是揚長而去。廢墟中,如意夫人將《擊鋏九問》小心收起,也向著總督府所在的息風郡上路——那裡,不知道等待著她的又是什麼。
冥靈軍團和六王早已迴歸於無色城,真嵐也已經返回。而紅珊的兒子、那個老成幹練的年輕人正拿了那面象徵屬國最高權柄的雙頭金翅鳥令符、去設法挑動起新一輪的混亂,力爭在下一批伽藍城派出的滄流軍團追殺到來之前、用澤之國本地軍隊的力量,結成新的屏障——這個年輕珠寶商的手腕和野心,或許已經超出了一個商賈該有的。
而她的少主——所有鮫人心中視為救世英雄的那個黑衣傀儡師,卻孤身帶著那個孿生的偶人踏上漫漫征途,去往遙遠的北方蒼梧之淵、去和以前的宿敵聯手釋放出龍神,希望那個古老的神袛可以再度庇佑受盡了苦難的一族。
如意夫人微微抬頭、看了看矗立在天盡頭的那座白塔——那裡,穿入雲霄的白塔頂端彷彿忽然有一片烏雲散開,向著東北方迅疾移動過來。那是徵天軍團中的變天和玄天部同時出發,呼嘯著往東方和北方撲去。
陽光照射在桃源郡的廢墟上。在這個破敗的賭坊中,雲荒大陸的各方勢力風雲際會,短短几日間各種合縱、連橫轉瞬結成,將滄流帝國鐵腕維持的平衡秩序打破。
如意夫人和西京背向而行,遠遠地、聽到風裡傳來劍客的長吟:
“天龍做騎萬靈從,獨立飛來縹緲峰。
“懷抱芳馨蘭一握,縱橫宇合霧千重。
“眼中戰國成爭鹿,海內人才孰臥龍?
“撫劍長號歸去也,千山風雨嘯青鋒!”
一場風雲際會、龍爭虎鬥之後,所有人都風流雲散,各自奔向各自的漫漫前程——只是都許下了在前方的再度相逢的諾言。雲荒大地上傳奇般的歷史即將開始新的一卷,然而在《六合書·往世錄》上留下的、不知道會是哪幾個名字?
「雙城·完」
一、旅人
星辰散佈在漆黑的天宇上,宛如一雙雙冷銳的眼睛、俯視著沉睡中的雲荒大地。
滄流歷九十一年五月十五的夜,黑如潑墨。然濃墨底下、卻隱隱流動著雲荒特有的暗彩。
蒼黃礫白,是北方盡頭的顏色,間或夾雜著星星點點的慘綠;青翠斑斕,是南方的大澤水田,交織的河流水網;而四圍山巒簇擁:西方盡頭的空寂之山,東方的天闕和慕士塔格,以及北方雲霧縈繞的九嶷之間,簇擁著大陸的正中的湖泊,發出璀璨奪目的光芒,宛如大地上陡然睜開了一隻眼睛,冷冷地和蒼穹之眼對視。
湖的中心一座城池巍然聳立,白色巨塔高聳入雲。
伽藍白塔都無法到達的九天之上,神鳥的雙翅如同雲般鋪開,雲上三位女仙守望著這片沉睡中的大地,用三雙靜謐的眼睛,默默看著這片土地上有多少旅人風雨兼程——
息風郡城外,有一個風塵僕僕的落拓劍客停下腳步,抬頭凝視著滿城燈火,輕輕釦了扣腰間的破酒壺,喚了一句什麼;息風郡北方的蒼梧郡密林裡,九嶷山上的風簌簌而下,帶來陰冷的寒意,一名黑衣的傀儡師在暗夜裡趕路,藍髮拂過密林的枝葉,腳步悄無聲息。他的身後、一隻有著妖豔女童面容的鳥靈靜靜跟隨。
而九嶷之上,早已有密密麻麻戰雲密佈——那是徵天軍團的變天一支已經在巫即帶領下來到了九嶷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