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那是龍的低吟響徹了這一片天空,“復生。”
伴隨著龍神的聲音,一個黑影從天而降,落入旁邊的青水裡。
然而那樣驚人的速度、在落到水面的剎那卻忽然靜止了。那個從天上掉下來的人輕輕地躺在青水上,衣襟和長髮水波盪漾,就彷彿是一個沉睡的嬰兒被安然地放回了搖籃。
“蘇、蘇摩?!”那笙跟著那幾個鮫人戰士奔到水邊,探頭一看便驚呼起來。
還是一樣的容貌,但是軀體卻在剎那間完全變了——片刻前還支離破碎血流不止的蒼白身體,奇蹟般地全部癒合,變得如同玉石般的光潔堅硬,沒有一絲傷痕。
“海皇!”寧涼帶著鮫人戰士跪倒在岸邊,看著水面上浮起的蘇摩,恭謹地呼喚。
深碧色的眼睛緩緩睜開了,先是看著天空,然後再看到了岸上的一行人,眸子裡有某種變化——彷彿茫然、又彷彿釋然。
“咦!”在他睜開雙眼的剎那,那笙卻忍不住脫口驚呼了一聲。
不對!這、這眼神不對!——這不是蘇摩的眼神。
那甚至已經不再是盲人的眼睛!裡面有種種困惑、悲傷、堅強和光彩,完全不像是以往那個陰梟的傀儡師所能具有。甚至,也不像任何同一個人所能具有。
“他不再是‘傀儡師蘇摩’了。”西京嘆了口氣,將那笙拉開,“復生的,是‘海皇蘇摩’。”
那笙詫然回頭看著他,想知道答案。西京只是緩緩搖頭,不再回答。
在方才的剎那、龍神召喚出了歷代海皇所具有的那種力量,注入蘇摩體內,並賦予了他全新的身體,取代了原本傷痕累累、瀕臨崩潰的軀體。
然而,同時也將歷代海皇所有的記憶、一併注入。
現在的蘇摩,已然不是過去的那個傀儡師。
在那一瞬間,空桑劍聖隱約有一種釋然,卻也有一種失落。
釋然的是那個詭異嗜殺的傀儡師終究已消失,對這世上很多人都不再具有壓迫力,也消弭了某種不可預見的災難;而失落卻是莫名的——多少年來,因為這個鮫人對小師妹的傷害、自己一直難以控制地恨著他,然而同時卻也深深地瞭解他內心扭曲的那種苦痛。
如今,在看到那個曾經痛苦掙扎的靈魂終將消失的剎那,卻有一種茫然的失落。
在族人的召喚聲中,新生的海皇睜開眼睛,他的容顏依然是那樣俊美,宛如旭日。
青水在他身下盪漾,彷彿受到了某種操縱,用一種溫柔的力量託著他,瞬忽升起一丈,形成了一個透明的水座。文鰩魚飛過來,親切地吻著他的衣襟,旋繞著上下飛翔——一切有水有血之處,便是海皇無所不能之處。
“……”蘇摩在水的王座上低下頭,用手撐住額際,彷彿腦海裡有什麼在搏鬥。
那是之前無數世的海皇們的記憶洶湧而來,衝亂了他本有的記憶。
經過方才那一次召喚,龍神彷彿也有點疲倦,緩緩從空中降低了身姿,向著他飛來,軀體慢慢縮回三尺,盤繞在海皇的左臂上。
“自由。”
過了許久,忽然間,王座上那個海皇的頭抬起來了,彷彿終於在無數記憶的重壓下清醒過來,明白瞭如今的狀況。垂落的藍髮間、碧色的雙眸閃閃發亮,有著一種奇異的光彩,吐出了復生之後的第一個詞。
鮫人戰士們被那兩個字悚然驚起,抬頭望著自己的王,舉臂高呼,重複著這個讓所有族人心神激盪的詞:“自由!”
然後,是第二個:
“白瓔。”
所有人都呆住。連龍神都不自禁地翹首,詫異地觀望著這個新生的海皇。
王座上的人張開手來,俯視著掌心的紋路。他的手也已經換了新的肌膚,光潔如玉石,然而手指上十個樣式奇特的戒指依然赫然在目,斷裂的引線飄飄垂落。
海皇看著那些斷裂的引線,似乎看到了某個被截斷的時空中去。
那些引線連著的,是某種“過去”和“往昔”。
“只要循著這條線,無論在哪個時空裡,都能返回到我身側。”
即使在無數生無數世的回憶重壓下,那一句話依然清晰地浮凸出來,迴響在重生後的心靈上空。呼嘯洶湧闖入的激流忽然間安靜下來了,在某種強大的力量下平息了紛亂的喧鬧,有條不紊地沉下來,潛伏在他心靈的深處,不再和“本世”的記憶爭鋒。
那一瞬間,那笙重新看到了往昔熟悉的眼神——冷冷的,空洞的,似笑非笑,帶著某種頹然無望的鋒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