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綺絲忽然沉默了。
烏雲下、月光慘淡,照著女子的臉。她大約是二十七八歲的年紀,有著高爽的額角和堅毅的嘴,海藍色的眼睛冷定從容,隱隱具有某種男子氣概。
“若不是當年內鬥中輸給了國務大臣巫朗、巫真一族又怎會被滅族……”帝國元帥輕輕嘆了口氣,語氣卻有意無意地刺著女侍衛的心,提及二十年前的往事,“十歲以上所有族人都被斬首,其餘流放往屬地永遠不得返回帝都——我堂堂一個元帥,也只能庇護住一個八歲的女孩而已。”
頓了頓,彷彿沒有看見身邊女子慘白的臉,巫彭伸出手來:“今日風隼帶回的密報,再拿來給我看一下。”
“是。”蘭綺絲的語音微顫,勉力控制著情緒,將懷中秘藏的兩份書信遞上。
一封是來自西方砂之國空寂城的密報,清晨秘密送達元帥府。還有一封沒有落款,只是粘了一根綠色的帶子,隱約有海的腥味——竟是一根鳳尾藻。
巫彭的眼睛首先落在那封不知來歷的密報上,慎重磨娑著信封,似乎長久地考慮著什麼,最終沒有拆開看,只是單手一揉、信碎裂成千片從萬丈高塔上灑落大地。
第二封信,被帝國元帥再度拆開來、慎重地讀了第二遍。
那是來自雲荒最西邊空寂城裡的密報。
雖然已是第二次查閱,信上的文字也簡潔寥寥,可見過了多少生死的元帥還是被其中傳達出的濃烈殺氣和血氣震懾——
“少將提兵至曼爾戈部蘇薩哈魯,圍搜村寨,得鮫人所用器物若干,而不見覆國軍蹤跡。遂令所有牧民出帳聚於荒野,一一查認。不獲。押族長及其兩女、拷問復國軍去向。沙蠻性烈、怒罵惡咒而已,終不吐露。以酷刑斷族長全身之骨、亦不承。少將怒,令提兩女出營帳,吞炭剔筋、一毀其喉一斷其足,縛於村寨旗杆頂,震懾全族。”
雲煥……那個雲煥,竟然在大漠受挫後露出了這般冷酷暴虐的手段!
巫彭閉目嘆息了一聲。那些馬背上的牧民天性驍勇驃悍,豈能坐視族中女子被如此凌虐?嚴刑逼問如此,只會適得其反——這一點,從講武堂畢業的少將心裡也是有數的吧?
“沙蠻族長狀若瘋狂,以頭搶地,連呼三聲而死。族中男子聞得族長臨死之命、一夕盡反。持刀上馬,襲殺鎮野軍團,後至村寨中心,欲解救二女而被圍。少將圍而不攻,命人散佈惡言於大漠:若七日之內不獲如意珠,則屠盡曼爾戈部。此時,赤水上下已成毒河,封井鎖泉,斷鮫人歸路。七日期滿,少將按劍而起,舉雙頭金翅鳥令符、令下屠城。激戰重起,曼爾戈部全族拼死反擊,突圍逃逸。少將率軍追截。”
“日落時分,蘇薩哈魯已無一人一牲存活。共計屠人三千六百餘口,兵刀盡卷。”
那樣觸目驚心的一場血戰和屠殺、落在紙上不過寥寥數百字。
巫彭卻不自禁微微一個寒顫,不知道是不是入夜冷意還是心驚。那個雲煥……那個有著冷傲酷烈眼神的寒門少年,如今怎生變得如此絕決狠毒?若不是他一接到密報、看到如此驚人的死傷就立刻來謁見智者大人,搶先求得了原諒——只怕就算雲煥拿著如意珠回到帝都,在朝堂上還會受到更嚴厲的詰問和羅織罪名吧?
如果不是在追殺那一行曼爾戈倖存者來到荒漠古墓之時、鮫人復國軍果然及時出現,交出瞭如意珠……那麼,這個破軍少將又將如何收場?就算他回到帝都,面對著的還是軍法嚴厲的處置,甚或是更殘酷而名譽掃地的恥辱死亡。
看來,在做出不顧一切地屠戮全族的決定時,那個孩子只怕也是存了必死之心的。
帝國元帥眼裡有了冷淡的笑意,微微搖著頭——被截斷了歸路,復國軍就算無法迅速返回鏡湖大本營、居然也就這樣受了脅迫,乖乖交回瞭如意珠?
真是優柔懦弱的民族啊……難怪千年來只配做奴隸!
“殘餘沙蠻奔逃至空寂城一古墓外,以其神靈在彼,紛紛下馬叩首號哭、祈求保佑。少將提兵追殺而至,見之忽失神。沙蠻餘黨躲入墓中,負隅頑抗。軍中有獻策以脂水火攻者、被怒斥而退。少將神思恍惚,卻步墓前多時,不敢入。稍頃墓門大開,竟有鮫人從墓中走出,遍體潰爛膿血,持純青琉璃如意珠,為曼爾戈部乞命。”
“唯餘數百沙蠻攜二公主突圍逃逸,至空寂城一古墓外,以神靈在彼,紛紛下馬叩首號哭、祈求保佑。少將提兵追殺而至,見之忽失神。沙蠻餘黨躲入墓中,負隅頑抗。軍中有獻策以脂水火攻者、被怒斥而退。少將神思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