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子孟…告訴他…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的…叫他將來不要到地下來見我…”
我撲到她在熱氣漸退的身上,啼哭不止。
我們叫傭人進來安頓好三娘。抬頭時,只見子然嘴角溢滿了微笑。那刺眼的笑,像一個恐怖的符號。
為什麼一個個都要離開,讓我眼睜睜看著這麼多的生命從我生命的舞臺上一一退場,而且都是我最親的人。我這不堪重負的心啊,如今承擔了這麼多的生離死別,叫我怎樣繼續下去?如果時間再倒回一年,我寧願選擇不回來,留在另一個異鄉。至少那時東盛的韓王府,對我來說,是一個溫馨的天堂。
是我毀了自己的退路。
韓王爺的靈柩剛剛抬出去,三孃的棺木就停在靈堂上。我感覺自己的神經已經痛得麻木了,只知道呆呆的,跟蘭姨和子然一樣。葬禮上的一切都是上官博亦和徐憶尹幫我操辦。
秋風悽淡秋葉黃,哪堪秋雨助淒涼。
父親和三孃的葬禮結束都快一個月了,我漸漸能回過神來了。不再是愣愣的,平日裡也知道拿本書來打發光陰。只是一天懶似一天,懶得出門,懶得說話,懶得行動。
只是蘭姨始終緩不過勁來。
吃晚飯的時候,我看著呆呆坐在上座,任由下人佈菜,由下人引導著吃飯的蘭姨,心裡一陣酸苦。記得剛來時她是那麼的美麗強勢,如今…
子然沒有出來吃飯,我喊平兒:“你去書房叫小少爺出來吃飯。告訴他,再不來今天就不要吃了。”
平兒應承著去了。我把蘭姨平時喜歡吃的菜往她碟子裡夾了幾筷子。她只說愣愣地吃著。
平兒回來,焦急:“小姐,小少爺不在書房。”
我驚訝,問蘭姨:“蘭姨,子然呢?”
蘭姨繼續吃菜,沒有搭理我。我用手推她。她詫異地抬眼看我,我又問:“蘭姨,子然呢?”
她呆了一呆,驚訝問我:“子然?誰是子然?”
我後背一涼,手裡的筷子掉地桌上。我站起來,走過去攬住她的肩,緊張地輕聲問:“蘭姨。你怎麼啦?”
她用很呆滯的眼神看著我,痴笑:“姐姐,你在說什麼?”
我四肢百骸都涼透了。放開她,我茫然失措,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叫我姐姐?
她見我哭,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拉著我的手:“姐姐,你怎麼啦?為什麼哭?是不是蘭兒做錯了什麼?”
我的淚簌簌落下,蹲在地上,抱著頭,怎麼會這樣呢?蘭姨也蹲在我的旁邊哭:“姐姐。你不要嚇蘭兒了,你為什麼哭?”然後起身問平兒,“佩鸞,姐姐怎麼啦?”
平兒比較聰明,哽咽著道:“小小姐,大小姐馬上要嫁到韓家去了,她捨不得你呢。”佩鸞是平兒的養母,是我母親的陪嫁丫鬟,在言談舉止上,平兒多少有點跟佩鸞相似。
蘭姨領悟,蹲下去拉著我的手:“姐姐你不要哭,等蘭兒長大了,也嫁到韓家去,蘭兒永遠都不和姐姐分開。”
我抱著她大哭。
平兒扶伺蘭姨睡下了。我一個人站在院中的寒風中,淚已流乾,只是心裡幹疼。原來難受的時候流淚可以緩解疼痛。
一切的一切,再也回不到從前了,死去的人,已經化作塵土了,而活著的人,已經形同枯槁。
平兒出來,滿眼含淚:“小姐,夫人好像回到八歲的時候了。怎麼辦?”
我淡然:“你去請太醫來瞧瞧吧。”
平兒點頭,又道:“小姐,小少爺已經一整天都沒有回來了,跟去的書童也沒有回來。”
我繼續淡然:“派個小廝去他們書院看看,也許是有事耽擱了。”
平兒允諾,正要出去。跟韓子然的那個小書童慌忙跑進來,跪在我腳邊哭:“小姐,小少爺他…”泣不成聲。
我閉上眼睛,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些吧。
平兒也是心驚肉跳,喝那個書童:“小少爺怎麼了你好好說,不準哭!”
那小書童驚嚇過度,還是不停地哭,一邊哭一邊講敘,從他斷斷續續的言語中,我們漸漸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韓子然今天早上沒有去上學。早上離開家就直接奔城外的方華寺去了,令小書童在寺外侯著,他在裡面呆了一整天,小書童在外面餓了一整天,傍晚時分,他出來了,由早上華冠美服的佳公子變成了僧袍僧帽的小沙彌,讓小書童回來通知我,他出家了。
我仰面長笑,太好笑了,老天爺跟我開的玩笑真是太好笑了,我笑得蕩氣迴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