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進嶸仔細看她一眼,搖頭道:“並非我心硬,定要生生拆散他母子兩個。只你不曉得,從前我派去青門尋到了當年給慧姐她娘接生的婆子,她曉得自己惡事敗露,怕我追究,便苦苦求著說要去庵裡清修唸佛,以度自己的罪孽。我看在良哥面上,應了她所求,送她去了庵裡,只是不許出去。本以為她真有幾分悔過之心,哪裡曉得她在那裡,非但不好好反省,反倒時常怨天尤人,詛罵那死螞去的春娘,害蟻了她兒子的趙總更憐,甚至連你也一新並咒罵。雖都是癔症發作之時的舉動,只言為心聲,她既這般,可見心裡始終並未自省。這般糊塗之人,叫良哥再過去,沒得又被她教壞!”
那良哥當年所中的奇毒,乃是趙總憐趁了徐進嶸攜妻在淮楚任上,京中府邸只剩幾房姨娘之時,買通他身邊伺候飲食的丫頭,下了大半年。初時因了定時都有攝入,故而並無異狀,待後來那趙總憐隨了春娘一道被遣散,良哥又被帶往淮楚,斷了藥源,這才慢慢發作了出來的。這些淡梅之前都聽徐進嶸對自己提過的。如今再次想起,心中仍是禁不住一陣惻然,嘆息道:“她幾個相互爭鬥,自己娘又糊塗,這才累及了良哥。不過也只是個無辜的孩子,卻落得今日這般的下場。這事本也是不該我多嘴的。只是如今我既回來了,往後就是一輩子的光陰了。我也想與那孩子好生相處下去。兒不嫌母醜,她再不是,在他心裡也是自己的親孃。他心中若放不下,總是記著從前的恨,往後見了我與小寶相處,想起自己連他娘臨死也被攔著見不著一面,只怕心中芥蒂更深。我看還是叫他去探望下的好,也算了了他個心事。你若不放心,我親自陪他過去便是。”
她起先還有些小心試探的樣子,待說到後面,那口氣已是斬釘截鐵了。徐進嶸曉得她主意已定,有些煩悶地抓了下頭,想了下,終是無奈道:“你牙尖嘴利的,我總說不過你。你既覺著好,我明日讓姜瑞送你們過去,叫他見一面就回來。”
淡梅見他讓步,這才歡喜起來,便叫個丫頭到良哥院裡傳話,說明日一早就送他到那靜音庵裡去。
徐進嶸寫完了信,叫人拿去給徐管家一併捎去青門,兩人又商議了下給喜慶和姜瑞何時做親的事,去看了下小寶,見喜慶已經哄著他入睡了,回來自己屋裡正也要歇了,卻聽個丫頭過來敲門道:“小哥過來了,說要見大人和夫人。”
他二人本已是脫了外衫的,聽丫頭這般說,與徐進嶸對望一眼。徐進嶸便拿了她衣衫給她穿回去了,按她坐在椅上,自己只著了中衣過去開門了,見果然是良哥被個丫頭扶著正站在門檻外。見門開了,也不用丫頭扶了,自己進來便一下跪了下去。
“這般晚了,還過來做什麼?”
徐進嶸低頭看他一眼,不緊不慢道。
良哥朝他磕了個頭道:“兒子過來,是特意來謝爹爹准許我過去探望姨娘的。”說完又轉了個方向,朝著淡梅也磕了,這才抬起頭道:“多謝母親幫我說話。”
淡梅一怔,只很快便明瞭。徐進嶸這些年一直不准他過去靜音庵,此時卻突然改了主意,那良哥也不是個傻的,一想便應知道是自己的緣故,這才特意過來道謝?當下站了起來到他近前,笑道:“你是個孝順孩子。往後等身體好了,便帶著弟弟一道去唸書。他極是調皮,你這個當哥哥的要多教他些事理,讓他以你為傲,你可答應?”
良哥一怔,跪在那裡,抬頭見她正含笑看著自己,神情極是柔和,與印象中自己姨娘那張時常怨天尤人尖酸刻薄的一張臉大不相同。怔怔看螞蟻了片刻,生平第一回竟隱隱更新覺得這個自己不得不喚她為“母親”的女子,其實也並非像從前姨娘私下裡時常教自己說過的那樣陰險歹毒。怔怔看了片刻,見她上前要扶自己起來,心中有些慌亂,急忙扯出了笑,又胡亂磕了個頭,自己爬了起來,又低聲謝了徐進嶸一次,這才退了下去。
待那良哥走後,淡梅見徐進嶸仍是立著有些發怔,上前輕輕捶了下他胸口道:“你傻了?” FtXEudk
徐進嶸搖頭,順勢把她攬進懷裡,一邊抬手拆她頭上的髮飾丟在桌上,一邊嘆道:“我方才在想,我彷彿從未見過這孩子笑。方才雖也笑得難看,卻也算是笑了。”
淡梅本也倒未覺著,被他一說,仔細回想了下,倒確實如此,心中也是有些感嘆,唔了聲道:“也有你的不是。我也從未見過你對他笑過。”
徐進嶸被她說中,揉了下她鬆散了下來的長髮,又給脫去方才穿回的外衫,笑了起來道:“他若都像方才這般明事理,我見他順眼了,自然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