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覺得出來:敵人正巧妙佈置,聰明佈局,像在一座山莊八面放火,教救火的人不知該先撲滅那一處火頭的好。
救哪一個是好。
“夫人說:你取了此物,立刻就走,到風火海等她,她馬上就來會你,天涯海角,雙宿雙棲。”
聽了小趾這句話,蔡狂喜悅的心,以強烈的信念,往淚眼山的“風火海”疾馳。
這秘密只有他知道。
(養養原來仍深愛著我!)
(養養你瞞得我好苦!)
(養養我終於等到了今天!)
蔡狂現在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理,只想儘快趕到“風火海”,儘早見著養養,盡情與心愛的人“雙宿雙棲”去。
他沒去過風火海。
他只聽說過風火海。
風火海就在淚眼山的另一邊。
他知道自己一定找得到風火海。
因為他感覺得到風火海何在。
——對他而言,風火海就像是一個召喚。
一個對他的召喚。
愛情的召喚。
就在這時候,鐵手卻向哈佛眨了眨眼。
只眨一隻眼。
左眼。
然後伸出了右手。
四指屈內,一指突出。
中指。
這種類似霎一隻眼的親暱舉止,似是隻慶對情人或熟友才能做的。
至於後者,則似乎對老友、老婆也不能亂做。
哈佛瞪大了眼。
但他似乎並不介意。
他也做了一個動作,兩手舉到左右額角上,只屈起了拇指,雙手左右搖擺,就像一隻得意的羊。
肥羊。
鐵手看他這麼做,就吟了半句詩:
“力拔山兮——”
“肥羊”就接吟了下去:
“乞丐死。”
他吟得十分準確,是“乞丐死”,不是“氣蓋世。”
然後他又倒反過來吟道:
“大風起兮——”
鐵手即行接道:
“——炊肥羊。”
兩人抱拳,拱手,笑。
鐵手道:“既然是你們,我就斗膽相請了——”然後他自襟裡掏出一朵花。
——“你們?”
——他們是誰?
——鐵手對他們有何所請?何所求?
——他拿的是什麼花?一朵花有什麼意思?難道他要把一朵鮮花送給一座佛一般的哈佛?
風火海這地方很奇特,有風,有火,有海,就是風火海。
其實說是海,就未免誇張,它是一個藍色的湖泊,看去跟海一般的色澤,那兒位於崇嶺環峙的盆谷,四面都是山壁,有三處曲折神奇如天嶄般的縫隙,氣流激盪,三種不同的怪風自三處乘隙長驅而入,又互相激盪,不易找到出路,便形成了詭異的飈風加上那湖泊在火山溶岩噴口處,水是熱的,且湖上浮著一種“黑油”,故而風一來的時候,湖面上時而發出爆炸的聲音,時而焚著綠色的火焰,把這美麗的湖光山色,點綴得像煉獄一般怪,是稱“風火海”。
中國之大,能容萬物,無奇不有。“風火海”跟“倒衝瀑”同在一座山裡,雖分山陰山陽,但兩處勝地,特色便迥然不同。
蔡狂覺得自己是受“風火海”的感召而行,其實也沒有不妥,憑著風向、火勢和“海”
的顏色,他果然很快的就到達了“風火海”。
水上焚燃著火,幽幽綠焰,使湖泊更映出深鬱的藍。風勢倏忽掠過之際,火光便一時幾滅,一時暴長。
——這樣水火既濟同存的光景奇景,不是時常都可以看得到的。
蔡狂很興奮。他想:不一會,他就可以在如許幽豔、詭麗的環境下,見著心愛的人了。
因為他心情太好,所以甚至想起梁癲這號大敵來,也心生感激之情。交友要講的是緣份,可是為敵更要有緣。天下那麼多人,能與你成敵為友的,豈可無緣。說實在的,敵人有時比朋友更令人奮發求進。沒有敵人,就沒有競爭。找不到敵手,很容易便也找不到自己。
所以敵人有時是比朋友更朋友的朋友,梁癲是個好敵手。
——不過,無論怎麼說,在“風火海”旁享用“力拔山兮氣蓋世牛肉麵”,要遠比在搖搖欲墜的“七分半樓”裡吃來得寫意得多吧?
風像海盜,嘯擁而至,也呼嘯而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