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依舊存在,並未消失殆盡,每每思及雲楨,對她的怒火,還是會燃燒起來,只是近來慈莞替她說了不少話,喪子劇痛,慈莞不必我少嘗一些,她卻能以德報怨,細數我對那丫頭的所有作為,已與她咒殺雲楨一樣的冷血殘酷……”西海龍王淡道。
慈莞是西海龍後閨名兒,雲楨的親孃。西海龍王僅娶一妻,無其餘妃妾,對她寵愛至極。
“大庭上,雷金錘引來雷電的責罰,而後趕盡殺絕的追緝,再到錯殺狻猊,使她嚐到死別之痛,現在,更將她逼上生離之苦,我們對待她的方式,算來已近乎凌虐……”西海龍後難掩惻隱神情,她本就心性溫婉,雖然愛兒突逝,教她肝腸寸斷,對延維也產生了怨恨,所以任由夫君採取激烈手段為兒子復仇,只是……
那日雷金錘的極刑,她不忍卒睹,以暴制暴的血腥,並未撫慰她喪子的痛楚,反倒讓她覺得他們的私刑,何其不人道。
“所以倘若她有本事躲一輩子,我也不刻意去為難她,除非她自尋死路,又出現在老夫面前,否則……便給她一條生路走吧。”這已是西海龍王的最大讓步了。
“二伯父此話當真?”
狻猊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一踏進廳,便聽見西海龍王此番大赦言論。
“老夫說話算話。”
狻猊聞言而笑,眉目俊朗愉悅,抱拳揖身:
“那麼,侄兒帶來一個訊息,算是感謝二伯父高抬貴手。”
“你別弄錯了,我並非饒恕她,而是她不主動出現,老夫亦不派人追捕,如此而已,若她此時站到老夫面前,老夫同樣會一掌擊斃她——”
“殺她是大錯特錯,事後若察覺冤枉好人、濫殺無辜,就不是『後悔莫及』四字能簡單帶過。”狻猊籲煙輕笑,意有所指。
“此話何意?”西海龍王劍眉挑揚。
“我找到雲楨真正的死因。”狻猊之言,投以震撼威力,令廳堂眾人問而驚愕惑然。
“什麼?!——”西海龍王聲如洪雷,吼得震天動地,顧不得失態與否,慌張來到狻猊面前,西海龍後緊隨在後。他忙問:“你說找到雲楨真正的死因?!難道……他並非死於言靈?!”
狻猊緩緩頷首,不疾不徐道:
“先前我便覺奇怪,雲楨是龍子,若沒像我六弟負屓,慘遭設計拐騙,尋常來說,延維的言靈,不該造成這麼大的傷害。”言靈用來欺負弱小,輕而易舉,但要取龍子性命,恐怕無法三言兩語便如願。
她的術力,不夠強大。
“我闖入西海城救人時,探視過雲楨的遺體,他死狀古怪,讓我感到疑惑。直到日前,我在另一個人身上,看到相仿的傷勢,我大膽假設的情況便是如此——”
狻猊吐煙成形,細膩煙沫,逐漸聚集為人影。
與其動口說,不如真實模擬一遍,才能解除在場所有人的質疑。
煙,變成了雲楨的模樣。
他追逐著另一道煙沫擬造的敏敏,苦苦哀求,要她別離開他,敏敏不理,仍是絕情離去,留下雲楨一人。
他沮喪失落,時時發怔發傻,開始食不下咽,以驚人的速度削瘦憔悴,這副模樣,西海龍王及龍後皆是熟知的,在雲楨過世之前,確實如同虛影所呈現一般。
敏敏!湮沒化成的雲楨吶喊著,一遍又一遍。為什麼要離開我……
出乎眾人意料的事,發生了。
雲楨每嚷喚“敏敏”一句,便自虐般地槌打胸口,一次次,力道凌亂失控,有時重擊有聲,掄起拳,瘋狂落在心窩處,彷彿那兒藏了可憎的妖物,非得使盡全力,才能驅逐掉它;時而輕若拍扶……
胸前胸臆之間,肉做的心,終是不敵長達半年的頻繁殘虐,應擊而碎,內傷之劇,造成雲楨口吐鮮血死亡。
“怎可能有這等荒唐事?!……”西海龍王久久難以置信,跌坐椅間,只能震驚擰眉。
“我確實撞見過……楨兒有好幾回,不斷槌打自己的胸口……我以為那只是……”西海龍後哽咽,無法言語。她好自責,沒能及時阻止雲楨自殘,讓他葬送寶貴性命一條。
雲楨性子雖溫馴懦弱,在感情上卻是死心眼,與父親西海龍王一樣,一旦認定了,便是全心全意的痴情種,甘願為心愛之人掏心挖肺。
他學不來西海龍王的驍勇善戰,沒有其父的合合龍威,獨獨這一點,完全繼承了西海龍王。
父子倆的差異,則是西海龍王的痴心,幸運獲得龍後慈莞的愛意相隨,雲楨愛上不懂珍惜他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