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水呼師兄的二三事》最快更新 [aishu55.cc]
阿綠把被子拽高了,將整張臉都蓋住。被子中央高高隆起,一座小山似的,充滿了“不要和我說話”的意味。
她就這樣悶在被褥裡,彷彿一隻蜷起來的蝸牛。
富岡義勇看著這座棉被小山,感到很困惑。
——只是一個名字而已,為什麼她不願告訴自己呢?
可名字又是必須的,總不能一直稱呼她為“喂”吧。更何況,鱗瀧老師也交代了,要問出她的名字來。
“喂……把名字告訴我。”義勇將身體向前微傾一點,“這是老師給我的任務。”
“不要!”被子裡傳來悶悶的聲音。
義勇的面色僵住了。
他趴在這團隆起的被子邊,有些輕微的無措。他完全沒和同齡的女孩相處過,更不知道如何對付阿綠這樣的少女。
一時間,房間裡靜默無聲。午後的光照從半敞的紙窗裡透入,照在乾淨的榻榻米上,留下一團暈黃之色。窗外好像在下雪,那雪細細碎碎的,還沒落地,就融化不見了。
義勇不說話,阿綠縮在被窩裡,抱著雙臂,也不說話。
被子蓋得嚴實,沒一會兒,空氣便被消耗光了,阿綠窩在裡頭,便格外地氣悶,但阿綠卻不想鑽出來,只覺得眼下這模樣很暖和,很有安全感。呵出來的熱氣直直落在手臂的肌膚上,她能感到一陣一陣的熾熱。當然,這也許是因為她在發燒的緣故。
發燒……
阿靜死之前,似乎也是一直高熱不止。
她也會和阿靜那樣死去嗎?
——某一瞬間,少女年輕的心頭略過了這個想法。但沒一會兒,這躊躇的不安便被名為“這也沒什麼不好”的情緒所取代了。
昨夜一直在四處奔跑,或者挖掘墳墓,阿綠的力氣早就被耗盡了,甚至連悲傷和思考的精力都分不出來。現在躺在了被窩裡,不再需要動彈,酸澀就和流水一樣漫了上來。
以後該怎麼辦才好呢?阿靜死去了,她連該做些什麼都不知道了。
覆蓋著阿綠的、小山一般隆起的被團,忽然輕輕地聳動起來。義勇看著被子這詭譎的模樣,面色又染上了一縷困惑。
很快,他試探地問:“你……是在哭嗎?”
他剛成為鱗瀧老師的弟子之時,也曾半夜一個人縮在被子裡哭。錆兔看見了,便告訴他“你的被子一鼓一鼓的、根本包不住哭聲”。
少女現在的模樣,和當初的他有些相似。於是,他篤定少女是在哭泣。
但是,被團裡傳來了一個悶悶的聲音:“沒有。我很少掉眼淚。”
話雖如此,可她明明在哽咽。
義勇將手放在膝上,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彷彿正在學堂裡上課的學生。暖爐裡的炭火噼啪一閃,火光將他深藍色的眼眸照得亮堂了些,那是如無垠海面一般的眼睛。
“別哭了。”安靜許久後,義勇說,“如果你的妹妹還在的話,也不想看到你哭泣的樣子吧。”
被團裡安靜了一瞬,然後,少女掀開了被子陡然坐起,衝他喊道:“我說了,沒有在哭啊!”
義勇被她沙啞的嗓音震了一下,然後便看到了她沾滿了淚水的面龐。
——雖然嘴上反覆強調著“沒有在哭”,可少女的眼睛卻一點不爭氣。眼淚珠子胡亂地掛滿了臉頰,和沒有擦洗乾淨的泥痕混在一起,更顯髒亂了,簡直像是淋了雨的小野貓一樣。
義勇不開口了。他覺得眼前的少女很難對付。
明明同樣是第一天認識,少女對錆兔的態度好的不可思議,對自己卻是一副生氣的樣子。先前他就想問這是為什麼,但他最終還是沒問出口。
此時此刻,少女正用淚汪汪的眼睛瞪著他,彷彿自己才是那個導致她哭泣的元兇似的,這讓義勇心情很複雜。
不過,他的腦海裡卻也並非滿是“氣惱”之類的情緒。他正在想:這還是第一次仔細地看清她的面孔。
昨晚天色黯淡,少女又滿臉塵土,面孔彷彿被蒙上了一層陰翳。義勇只能分辨出她是個女孩,根本看不清她的容貌。如今天光亮了,她又將臉擦乾淨了大半,義勇才能辨認出她的五官。
還是很像貓。
先前義勇送錆兔和老師出門時,在藤屋的門前看到了一隻野貓。那野貓瘦巴巴的,皮毛打了結,耳朵尖尖立起,爪子上還有一道外翻的傷口,但眼珠子卻黑漆漆的,通透明亮,很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