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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部分

著喝一毛錢一碗的白菜湯,大饑荒剛剛逼近,有個面黃肌瘦的中年男子,身上挎著藍土布小包袱,在人腿和桌子腿之間鑽來鑽去,撿食別人扔在地上的紅薯皮兒。紅薯皮兒沾滿灰沙,一定很磣,我至今彷彿還聽得見他咬嚼出的哧啦聲。這粉紅色帶一層內皮兒或不帶內皮薄如蟬翼的東西,在那個男人口中,一定比世間最上乘的山珍海味還要好吃百倍千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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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小時候經歷過的事情(42)

我不知道那個人活下來沒有。

渡口

從五里河浮橋向西,轉個陡彎兒南下二三里,到兩條河交匯的地方,曾經有三個渡口。每年過罷清明,雨水多起來的時候,拆掉十來對長腿支起的木板橋,那條船就在消消漲漲的河面上往返擺渡,根據水勢,上下挪動著兩岸停靠的位置,一直撐到冬日水枯。

上初中的時候,春日天長,週六放學回家,我都會有半晌時間在河岸上消磨。繞過竹林寺向北,到渡口長長一段路,經過四個女人輪流踩著水車澆菜的河上坡,穿過大片的麥田和油菜地,就是熟悉的沙岸了。夕陽低低地從河對岸照過來,把岸上一尺多高的蘆荻照得透亮。水味兒的風拍打著荻葉撲啦啦響,拍打得少年的心水天一片。心裡沒事兒可想,只好放慢腳步,一棵棵辨認來到腳邊兒的野草野菜,出聲或不出聲地念叨著它們親人一樣的名字,感覺著自己就是河岸的一部分。

小路沉落到水邊細沙上的時候,太陽就被對面高高的河岸擋住了。風從寬闊的河面上溜過來,清亮亮的,帶起層層波紋,那是我見過的最精美的圖案。沙上的路水汪汪,鍍著一波一波的水印兒,一腳踩下去,擠開水分,踏出腳印大一塊硬地兒。可要在一個地方跺幾腳,那沙立馬就軟出一坑水來。河岸一點一點沉浸在黃昏的清幽裡,遠遠地就看見了那條渡船,輕巧地臥在自己的影子裡,船頭站著抱竹篙的撐船人。岸影幽暗了半邊河,還有半邊裸露在天光下,純淨得如同一塊藍玉。

撐船人見我踏上那條伸進河間的沙埂子,就搭下窄窄的木踏板,笑眯眯地看著我爬上船去。人一蹦,船一歪,晃了幾晃。望望好遠沒有行人,他就收了踏板,篙一點,船頭擺動,繞過沙洲,悠悠地駛向對岸,我心中的歡愉比河水還清長……

泥鰍拱堤

你可能逮過泥鰍,也吃過泥鰍,可是你見過泥鰍拱堤嗎?

那年夏天,雨腳兒扎到地裡拔不出來,一連下了七天七夜。大路小路都被泡成了泥漿,人不能挑,車不能拉,可幾十裡外的工地上眼看就要斷炊了,有人提議放船。二十多袋面裝在兩隻小划子上,順著半槽河水,一會兒劃,一會兒撐,曲曲彎彎向下遊漂去。

天上的雲彩馬隊一樣往南飛。看這陣勢,老天爺還是不洩威兒。浪大水急,只見兩岸村莊飛快地往後退,頓飯工夫,兩隻小划子就到了離工地不遠的橫樑灘。這裡地勢平緩,河面寬展,水下去得很慢。白雲屯、郭家寨兩個幾百口人的大莊子,都修有兩三丈高的圍堤。水庫工地就紮在緊挨這兩個村的紅巖坡下,河水正走著,被紅巖坡一扛,直挺挺拐了個彎兒,沖積成一大片礫石灘,人稱橫樑灘。白雲屯和郭家寨正對著橫樑灘,沿河百十畝地,不知道被洪水颳了多次“鐵板”。後來人們學能了,乾脆不種莊稼,毀了種樹,洪水才被降住了。

雨下了七天,但不是白樁子猛雨一個勁兒往下倒,下下停停,河水漲得比較穩。但是隔著堤壩往村子裡看,也怪嚇人的,一圈兒白茫茫的淨是水,圍在中間的人家就像沉在鍋底裡,真要決堤,還不像灌老鼠洞一樣?

兩隻划子靠堤岸邊正走著,前面划子上的老大忽然驚叫一聲:“不好!有個大漩渦!快靠邊兒!扒住樹!”

幸得撐划子的都是老手兒,一撥一點,就有人抓緊了樹枝,小划子打個橫,在那個張著大口的漩渦兒邊上停下來。

“這陣勢不對頭啊!怕是堤壩頂不住水勁兒要裂口子了!”

“哎呀!你們快看,咋這麼多泥鰍?”

“就是,泥鰍擰成疙瘩了,它們想幹啥哩?”

“幹啥哩?龍王爺指派它們鑽堤打洞哩!”

“那不是要這一村人的命嗎?”

“這事兒誰也沒法兒,有人壞了天地良心,老天爺降罪懲罰他們哩!”

“我看不是,這東西肯定是受不了水淹,想自個兒給自個兒找個活路兒。”

那人說完,一縱身跳上岸去,揮動手中的竹篙,對準那些泥鰍又是戳又是攪,水桶粗的一團很快被他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