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艘船日前泊於燈明島,船身右斜,半邊沒在水中。船上的比斯將軍和索德羅決定走陸路回駿府。“既到了此處,就到大坂城去拜謁秀賴吧。”他們自堺港出發了。
船的損傷究竟有多大,竟至無法修理?阿蜜有些疑惑地走向海邊。她欲去大和橋附近的茶舍。今日,她要與茶屋清次的人見面。此人受本阿彌光悅之託,訪查長崎葡國沉船一事,並打探八王子長安內宅阿幸的訊息。阿蜜打算聽完那人的訊息之後,直接坐澱屋船去京城見光悅。
她走過一排排倉廒,走下大和橋,卻見那茶店裡坐著一個相貌醜陋的武士,正兀自飲茶。阿蜜毫不介意地在他對面坐下。
“店家,有無茶屋的手下來找我?”阿蜜小聲問店主。
“您是納屋家的姑娘?”那武士打扮的客人盯著阿蜜問道。
“您是茶屋先生的……”阿蜜不知來人長相,可她以為對方會以商家打扮出現,所以有些吃驚。
“是,小人松尾松十郎,先前曾在長崎奉行手下。”
“哦。”
“在這裡說話可方便?事情複雜……”
阿蜜抬眼對店主道:“店家,我幫你招呼客人,你去我家幫我取船上用的毛氈可好?”
“是。”店家知他們要密談,四下望望,彎腰走了出去。
“好了,請放心說。”阿蜜神態自若,把菸絲盤移到那人面前。
“在阿蜜姑娘面前也許不當說,不過大久保石見守真是可畏!”
“他確與有馬大人的事有關?”
“是。去天川的日本船上裝有兵器,頗為麻煩。把這些運出去,必會在南洋一帶惹起亂子。日本雖業已太平,不需要那些東西,可出口兵器乃是神佛不允。此事傳進大御所耳內,便是滅門之禍。石見守對這些頗為明白。”
“兵器?”
“此事被葡國船隻知道了,就在天川附近海面襲擊了那船,把貨物搶掠一空,又把船弄沉。”
“此事我也知一二。有馬為了報復,就派人燒了葡國人的船。”
“一般人是這麼認為,可真相是……葡國人知道有馬大人要動手,就自行連船帶貨一起燒掉了。”
“這般說,長崎奉行瞞騙了將軍和大御所?”
“正是。長崎奉行認為,此事與夷人有關,不想事情鬧大,故他雖知真相,卻依有馬大人的說法上報。可後來聽說,大御所認為這種行為有利於彰顯幕府威風,還褒獎了有馬大人。”
“怎會有這種傳言?”
“這……依小人看,可能是大久保石見守的手筆,貨物便是石見守的。”
阿蜜若無其事移開梘線,點頭。她聽到一些訊息,說後來有刺客要襲擊長崎奉行,竟被抓住,那刺客一句話不說便咬舌自盡了。難道那刺客為有馬或大久保所派?
“長崎奉行想怎樣?”
“他想以生意開闢新局面,在實現大志之前,難免意外,因此他不甚在意此事。”
“哦,辛苦了。我大致明白了。另……本阿彌的內妹,她……”
“那位阿幸夫人……已不在人間了。”松尾松十郎抬頭沉吟著,冷冷道。
“阿幸已不在人間了?”阿蜜壓低聲音,緊盯著松十郎。本阿彌光悅的擔憂成了現實!“會不會弄錯了?孃家竟未收到任何訊息!”
松十郎不知在想什麼,仍茫然面無表情,“小人未親眼看見,因為小人未去八王子。”
“那麼……”
“如小姐所知,大久保大人的家臣多為甲州武士。若小人要請小姐留神,小姐恐怕要擔憂了。他有幾名家臣和名古屋新城主義直公子家老平巖親吉有些往來。因此,我去拜訪了其中一位,自稱是阿幸夫人親戚,特地從京城去見她。”
“那人告訴你,她死了?”
“不,他說他什麼也不知,可有個下人在黑川穀的金山做過勞役,他叫了那個下人來。”
“黑川穀的金山?”
“是。那人說,阿幸夫人自大祭山奇禍後,下落不明。棧道繩索斷了,計有兩百人一齊墜落深淵,漂到下游的屍體還不到一半。”
“就這般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是,多半已是……不,他怕說阿幸死了,我會難過,只稱不見蹤跡。”
阿蜜總算知道松十郎為何總仰臉說話了。他肯定聽到了更多詳情,他那飽含淚水的雙眼便是證據。
“就是仔細去打探,也無法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