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船的顏色是那種淡雅的棕色,表面的紋理明顯可見,那是樹木的年輪,樹木中心的紋路就是這般好看,夜獨泓撫摸木船的身軀,如同女人愛撫她的刺繡作品,一旁的老者默默划船,他目光凝視前方,陽光照在老者身上,也照在極大面積的水面上,陽光與水的美盡收眼底。
老者說:“這人活著真是個好事情,人的頭髮可以被水洗乾淨,被陽光照亮,猶如這水被陽光照亮,形成一種美感。世界上能夠產生美感的物體很多,我們有眼睛,就可以看這些美的事物。我們長著鼻子,又可以嗅到香的事物。我們長著耳朵,又可以聽到動聽的物事。我們長著嘴,又可以吃可口的物品。我們的身體又能夠觸控美好的物體。你撫摸這船,是看我的船長得好看吧?”
夜獨泓說:“我觸控這船,就等同於船觸控我,總之我們是互相接觸了,相互撫摸,那麼,就能感受到彼此的質感。我能感受到船的光滑,船能感受到我的輕柔。人的身體應當接受那些美好、快樂,當身體的器官被滿足,那麼這個人過得就能不錯。身體得到滿足,還要靈體得到滿足。靈體就包括自己的追求,譬如說你的兒子,喜愛練劍,就去練劍,這其實是滿足靈體。每個人都應當滿足身體和靈體,可悲的是很多人不知道身體需要什麼,靈體需要什麼,所以活得糊里糊塗、渾渾噩噩、醉生夢死、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朝不保夕,這樣的生活質量是差的。”
老者說:“可說呢,我的二兒子喜愛練劍,我的大兒子可不喜愛練劍,他是個不懂身體和靈體的人,我都不想說他,說起他我就傷心,算了,不說。”
夜獨泓說:“心裡有什麼事情,說出來就好受了,憋在心底,反倒不好。”
老者說:“你說他就不學,啥都不學,拿他沒有辦法,拿他就沒辦法。他不像他弟弟,喜愛練劍,也不像他的同齡人,喜愛一件事情,他就什麼都不熱,這也不熱,那也不熱,什麼都鑽不進去,整天吊兒郎當、無所事事,我看見他就生氣,看到他就是一肚子氣。我也說過他,說你不要老是每天晃盪,晃過來晃過去,人生可快了,你晃一晃幾年就過去了,本領沒有,經驗沒有,背景沒有,朋友關係沒有,到時候老婆也娶不了,沒有媳婦,當光棍呀?我說千遍萬遍,就是不聽,誰說都不聽,他媽說他他也不聽,我讓他弟弟給他講大道理,他也不聽,他說我大道理都知道,比你們誰都知道得多,少在我面前嘮叨,不嫌囉嗦啊。哎呀,我就心裡像紮了一千根鋼針,他怎麼就不聽我的話,怎麼就是這麼沒皮沒臉的滾刀肉,挨千刀的傢伙,要是一隻豬,早殺了他啦。”
夜獨泓說:“他只是不聽你的話嗎?你就氣成這樣?你能不能具體講講,他哪些方面讓你感覺不好,非要跟他置氣。”
老者說:“他的樣貌首先就不好,我說你就是一般人,別總是自我感覺良好,他總是一副我是天下老大的樣子,還曾經說,天下我最大,天是老大,我是老二,地是老三,他整天在巷裡晃悠,盲目地自大,他什麼都不做,啥都不幹,還老以為自己哪方面都比別人強。臉也不洗,頭髮也不洗,澡也不洗,一身衣服穿幾個月也不換,我說你鑽到家裡不說話,跑到外面也不說話,每天不知道你活得有什麼意思。我就給他說,你多出去跑跑,多和人說說話,不要老一個人悶著,可他就是不怎麼說話,老是嗯一下,啊一下,真不知道他心裡怎麼想的。蠢蛋。”
夜獨泓說:“可能是他就是那種姓格吧。”
老者說:“後來他當兵去啦,參加的叫什麼紅衣軍,到現在也沒訊息,我想當兵起碼能鍛鍊他,他就是缺乏鍛鍊。”
夜獨泓說:“紅衣軍?你說你大兒子去參加紅衣軍?”
老者說:“他叫大蛋,我好長時間沒見他啦,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他不知道飢飽,天冷不知道加衣服,天熱不知道減衣服,真是個傻孩子。”
夜獨泓突然說:“你說他叫大蛋?參加的紅衣軍?啊,太巧了,他是我的戰友,我也參加過紅衣軍啊。”
老者說:“這麼巧,他現在怎麼樣啦?”
夜獨泓說:“他,他、他在戰場上打仗的時候,被、被敵人殺死了,我還看到他死時候的情景,真的很慘,他的頭被敵人的大刀砍了下來,骨碌碌滾到地上。”
老者忽然哭起來,他仰天大哭,悲傷怒號。老人流下滾燙的淚水,淚珠如蟲子在眼瞼上蠕動,他悲傷欲絕。老人划船的速度有些減緩,他一面哭泣,一面搖動船槳。
夜獨泓說:“你不要過分悲傷,這樣會傷心的。人已經不在了,你要慢慢接受這個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