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傘不小,卻也罩不住兩個大男人。秦子覺看似修長實則精壯,身上雖不至於全是誇張的肌肉,卻也十分結實。傘下的空間他佔了大半。而他完全沒有要同徐閒舟分享雨具的意思,於是徐閒舟只得努力地貼著他走。
關前巷細長,兩個人緊緊地挨在了一起。但即使是如此,徐閒舟右邊的身子還是幾乎溼透了。他瞄了秦子覺一眼,只見對方面無表情,步伐堅定,一副全然沒有注意到身邊還擠著一個人的樣子。徐閒舟無奈地嘆了口氣,開始不停地往秦子覺那邊鑽。半路時,秦子覺大約是被他鑽得煩了,索性將傘往他這邊傾斜了過來。
驟然而至的黑傘不僅罩住了他的頭頂,還帶了一絲雨的清涼、秦子覺的體溫。
好暖和……徐閒舟的嘴角,在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時候,悄悄地彎了起來。
……
高聰站在玻璃前,直愣愣地看著那個黑色的倒影。因為聽到黑傘能收魂,從墓園裡出來以後他就將那把黑傘扔在了路邊,甚至收都不敢收攏。
他是淋著雨回家的,身上的衣服都還是溼嗒嗒的,這傘,是從哪裡來的?
不知不覺中,天色已經黑得如同潑了墨一般。高聰往窗外望去,厚重的雲層堆積在一起,好像離地面很近,迫得他喘不過氣來。
日光燈閃了閃,一瞬間暗了,陰冷的氣息從腳跟爬上來,攀上他的背。
屋子裡似乎比外面更黑,高聰動也不敢動,只聽見自己的牙齒咯咯咯地作響。有什麼東西碰了碰他的耳朵,冰冷的,溼滑的,在他的耳廓上來回移動。霎時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周圍靜得可怕,他覺得自己被關進了一座與世隔絕的牢房。
他看見豆大的雨點狠狠砸在窗戶上,玻璃外是另一個世界。擁擠的街道上一排又一排的私家車,路口的綠燈亮了又暗,車隊緩緩前行。人行道上各色各樣的傘花,對街小麵館裡絡繹不絕的客人,遠處高樓上女明星豔麗的廣告欄,前面小區裡放學回家的小學生……一切都顯得那麼的生機勃勃。他站在玻璃窗裡,看得一清二楚,可他什麼都聽不見,雨聲、喇叭聲、喧譁聲……他的世界一派平靜,什麼聲音也沒有。
你是誰?他張了張嘴,沒有聲音。
他發現自己動不了了,好像有什麼東西壓在他身上,束縛著他。
他感到沉重,呼吸困難。
誰來,救救我?
……
“高聰?!”徐閒舟坐在副副駕駛座上,冷得直哆嗦。
一條大毛巾扔了過來,落在他溼漉漉的腦袋上。“別弄髒坐墊。”秦子覺說。
和天氣成反比,徐閒舟的心情非常好,任由毛巾這麼掛著,他輕輕哼起歌來。
吧嗒,吧嗒。
水珠順著頭髮滑過他的臉,匯聚在尖尖的下巴上,像一顆顆小珍珠,一滴一滴地掉落在米白的坐墊上,然後調皮地散落開來。
秦子覺“嘖”了一聲,直接伸一隻手過來,用大毛巾將他的整個頭包起來,狠狠地揉搓。
“唔。”毛巾裡傳來徐閒舟悶悶的聲音,“我快,不能呼吸,了。”
力道鬆開了,秦子覺看著憋紅了臉的徐閒舟,忽然覺得,這個人真是順眼極了,比以往見到的任何人都要來的順眼。
雙人傻傻地對望,恍惚間,小小的空間裡飄起了奇妙的因子。
“啊!”徐閒舟突然叫起來,“我想起來了,那天高聰手裡就抱著一把黑傘!”然後高傑就出現了。到底是雙生兄弟,要是出事的是高聰,也難怪高傑肯冒險要求助了。
秦子覺尷尬地收回手,想了想,又瞪了徐閒舟一眼。
這算是惱羞成怒?徐閒舟將臉轉向另一邊,竊笑起來。
“他家在哪?”終於,秦子覺冷硬地問。
“哦,前面路口左轉,筆直再向右……”
車子平穩地行使在馬路上,很長一段時間裡,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徐閒舟往後視鏡上瞄了一眼,發現後座上只留下一灘水漬——黑傘不見了。
……
高聰覺得身體越來越重了,他想跪倒在地上,可是無論大腦怎麼發出命令,僵直的身體還是一動不動地站著。
這還是他自己的身體嗎?他感覺得到自己的心臟在跳動,他思路清晰,他能看清窗外的世界,可是身體為什麼不像是他自己的了?
雲層中有銀光在閃耀,想必不久後就有一道響雷要落下來。藉著一道閃光,他看見了印在玻璃上的自己,和,趴在他身上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