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驀地想起冬夜的那個夢。
“我請求你的原諒。”
他終於把我放開,卻仍然離得很近,然後只是定定地望進我的眼睛。
這雙眸子,湛藍如萬頃琉璃碧海。
“瑪斯羅爾,我真的,真的錯了。”他把我的臉捧在手心。“求你原諒我的無情,原諒我這麼多年棄你於不顧,原諒我當時的一走了之。可是我的確不是想要開你的玩笑,也沒有覺得你是無關緊要的……我當時只是,只是覺得心裡亂成一團,想要躲避……卻沒有顧及你的感受……”
“可是你一躲就躲了這麼久,你竟然可以把我扔在看不見你的角落裡兩百年不聞不問。”
“我——”他輕嘆一聲。
“我病了你也不管,被人欺負你也不管,無家可歸你也不管,你什麼都不管……”眼淚
再次流出來,更加肆無忌憚,像長河決堤。
他看著我,然後一下子把我抱在懷裡。“我以後不會了,我要把虧欠的兩百年都補回來,不會再讓你受任何苦了。原諒我吧。”
我說不出話,攥緊了他的衣襟。
一起沉默著。
停了一會兒,他的語氣中忽然帶了淺淺的笑意。“你仍然愛著我,不是嗎?”他頓了頓,又變得認真而鄭重。“我也依然愛你。”
☆、白色骨翼
【黃昏】
臨近黃昏。寧靜的小街上寂寥無人。雪柳的紫色花葉被鍍上金輝,愈加絢爛。
他離我這樣近。
我尷尬地別過臉去,輕輕咬住下唇。他卻忽然擁住我的腰,然後一把將我打橫抱起來,推開小店的門,輕車熟路地走上臺階,進了臥室。
“你來過這裡?”我詫異地問。
他輕輕一笑,把我放到床上,壓上來,然後在我的額頭印下一吻。“在夢裡。”
我沉默了許久。直到衣服慢慢被褪盡。“我也做過一個夢,夢到你來了這裡。”
他把我環在懷裡,聲音輕柔得就像他黃金六翼上的絨羽。“你是不是還夢到,書架上有個帶著銅鎖的盒子,我想要開啟,你卻不讓?”
我愣愣地看著他。
“。。。。。。因為那個盒子裡裝著我們的戒指,對麼?”
“你……你怎麼知道?”
他分開我的雙腿,一陣細雨般的輕吻落在雙唇和脖頸。“我也做過相同的夢。”
兩百多年沒有與他同床共枕,這一次竟比初次更痛。
我全身酥軟無力,說不出話,只是緊緊地攥住他的左肩。汗水將全身溼透,長髮溼漉漉地貼在前額與後背,與之混合的還有絲絲縷縷浸入髮間的眼淚。
他用秀美的拇指拭乾我的眼角,一聲一聲呢喃著三個字,“對不起。”
我只是搖頭。淚水卻愈流愈多。
不,他沒有對不起我,只是我太卑微。
愛慾如火焰將人吞噬,儘管他說他愛我,我卻時刻不敢忘記自己背後生長著的,是黑色骨翼。
而他的黃金六翼,卻如此熠熠奪目,照亮了黑暗中的狹小房間。
“瑪斯羅爾,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他灼熱的呼吸撩到我的面板上,帶來一陣戰慄。“無論你是什麼樣子,我都會一直愛你。”
“我米迦勒,永生永世,只愛瑪斯羅爾。”
他一寸寸撫過我的骨翼,像是在呵護一件稀世的珍寶,輕柔而溫暖。
夜幕悄悄降臨。他瑩潤的雙眸映在暗夜的微光裡,亮若晨星。
這幾日米迦勒都住在我這裡,天國的事情甩手不管。
“你這樣,神不會生氣麼?”我喝下最後一口湯。
他只是定定地看著我笑。“沒關係,父神現在不怎麼管我。”
聽他稱呼“父神”,心裡驀地一股酸澀。
我也是那人的孩子。可是我這兩百多年的苦楚,追根尋底,卻到底是那人一手造成。
我站起來,收拾桌上的盤子。轉身時
卻忽然一陣眩暈。
“瑪斯羅爾?你怎麼了?”米迦勒也站起來,扶住我的左臂。
“米……我,我沒事。”我輕輕甩頭,離開他的手,定下心神,繼續把盤子端到廚房。
他沒有再跟來。
我把早餐的盤子放進水槽,手上的勁卻忽然鬆了。
白瓷盤子嘩啦啦碎了一地。
有碎片的尖角劃破手指,溢位一朵晶瑩鮮豔的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