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起在地球上發生的一切,弗利德里希不得不承認那時候的自己的確有些失去了理性。在被傑德俘虜後,最好的應對方法當然是做出順從的姿態並尋找機會反擊,但那時候的他卻選擇了挑釁——一次又一次地模仿著三年前的“萊特”,那個他扮演得無比熟練的混血兒。
最初傑德的反應十分劇烈,面對著槍口的瞬間弗利德里希甚至產生了下一刻對方就會扣下扳機的想法。但最終的結果並沒有令弗利德里希意外,傑德?伊諾最後只是惡狠狠地一拳打了過來。
“如果你不想被鐳射在腦袋上開個洞的話,最好不要試圖激怒我。”
然而那惡意的模仿卻並沒有停止。之後的兩天時間裡,弗利德里希幾乎成了“萊特”。事實上模仿者本人也不是很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做出這樣的舉動,只是在意識到的時候對待傑德的態度,看向傑德的眼神,甚至說話的語氣都不再像是那個四號艦的指揮官,而是完全變成了那個有著咖啡色短髮的溫柔青年。
那樣的轉變讓傑德有種無奈的倒錯感,彷彿此刻他們並不是因事故而被困在地球上的荒漠中,而是在實現那個曾經的願望。
——地球?為什麼你會突然想去……好吧,我懂了。或許……等你從月亮上回來後,如果我能夠申請到假期,到那時候……
而那是傑德與戀人的最後一次通話。三天後梅斯艦隊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突然對月球居住地發起了襲擊,而當時萊特所在的城市幾乎如同被蒸發一般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但那總好過現在的情形。傑德想,後來發生的一切都在嘲笑著他似的。
“看起來我們可能真的要死在這裡了……”
那已經是他們醒來後第二天的夜裡。白天的高溫在黑夜降臨後迅速消失,卷著黃沙的寒風不停向他們襲來。前一夜他們幸運地找到了一處城鎮的廢墟,靠著那些已經殘破不堪的建築勉強支撐了一個晚上。(這也讓他們確信了他們的確是掉落在母星上了。)而今夜的他們則沒能再將那份好運繼續下去。
弗利德里希腿上的傷口依然沒有更進一步的處理,又因為趕路的原因開始有了惡化的徵兆,只是因為梅斯一族優於地球人的體質才能夠勉強撐下來。至於傑德,則是在梅斯母艦上收到拷問時體力就已經消耗了不少,之後又沒有得到及時的恢復,能堅持到現在也算是極限了。
一片荒野。四周只有狂風與黃沙,頭頂是被黑雲和塵埃遮擋的天空,如果不是身邊還有同樣活著的生命的話,恐怕他們早就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否還活著了吧。
透支體力引發的高燒已經令傑德的視線開始模糊起來。他又一次搖了搖頭試圖
讓自己保持清醒,但事實上此刻的他就連站直都有些困難。一陣眩暈過後,他終於還是膝蓋一軟,倒了下去。
“好吧,雖然這裡看上去並不怎麼美,但既然註定了你只能走到這裡……”
傑德能夠聽見身邊的人的低語,然而劇烈的頭痛已經令他難以思考那話語中的意思。接著,他感覺自己被扶著坐了起來,而他的俘虜則是同樣地彎下了身子,同他背靠背地坐在一起。
雖然不願承認,但弗利德里希也很明白,當傑德倒下後他是不可能憑藉一個人的力量前進太久的。
當然,實際上還是存在著能夠讓他多活幾天的辦法的。比如殺死傑德後,這個人的屍體……
“怎麼……不殺了我?”黑髮的年輕人喘息著問,“別告訴我什麼人性……你們不是一向沒有那樣的東西嗎?”
弗利德里希說:“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殺了你,我也沒有信心能夠活著走出這片荒漠。也許你會覺得可笑,但我似乎並不那麼想殺死你。”
“或許我可以理解為,你完全可以等我死去,根本不必親自動手?”傑德露出了諷刺的笑容,“純血的指揮官先生,您是扮演萊特上癮了嗎?”
也許真是那樣也說不定,弗利德里希在心中自嘲。從來到地球后他的情緒波動就比平時要異常很多,他猜也許是身邊這個地球人仍然對他有一定的影響。如果是在從前有人對弗利德里希這麼說,那麼那個人一定會被他惡狠狠地懲罰。然而當這樣的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弗利德里希自己也不得不承認,他在這件事上表現出來的行為並不像個純血統的梅斯人應有的。
他又一次想起了之前的那個夢。
“算了。你贏了,就算你真的是這麼打算的,我也拿你沒辦法了。”黑髮的年輕人嘆了口氣,“說些什麼吧,關於你的事情……就當是……告別的贈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