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便睡,睡醒了四處爬一爬,或上樹,或在牆角轉一轉,再吃些東西,繼續睡,這就是他現在的生活。
柳延伸手探進衣襟,忍不住揉了揉他腦袋,道:“你若被養成一條胖蛇,也是我本事。”
懷裡的蛇被揉搓著,格外好脾氣的一動不動,等柳延揉完了抽出手,他才挪動了下位置,將腦袋擱在柳延的頸窩旁,蒙在衣物裡,繼續做他的酣然大夢。
天剛剛黑下,沈珏就趕回了山,大包小包也不知多少東西壘成了一座小山,被他扛在背上,彷彿棉花般輕飄飄的扛到山中小院裡。
沈珏放下東西,舀水洗了手,取出一份包好的熱食放在桌上,“黃酒燒雞,爹吃不吃?”
柳延問:“你吃過了麼?”
“吃了,”沈珏道:“吃完了才趕回來的。”
柳延正準備說話,聞香的蛇從他頸側探出腦袋,對著那燒雞吐了吐信子,柳延撕了一片肉餵過去,真心開始擔憂,會不會把他肚皮撐破。
沈珏見狀道:“該是無事,他要冬眠,此時自然多吃些。”
“它中午剛吞了兩個雞蛋。”柳延指了指院外:“吐出來的蛋殼怕是還沒幹透呢。”
父子兩人都不曾養過動物,饒是他們活成了人精,遇上這種事也都沒了主意,面面相覷。
“要不……”沈珏猶豫著道:“少喂點?”
“嗯。”也只能這樣,柳延雖然不介意養出一條胖蛇,卻怕養出一隻因進食過多的病蛇。
沈珏站在一旁看了片刻,突然說有人來了,走了出去,柳延站在門旁,看他拉開院門,接著門外走進來一人,黑夜中隔得稍遠看不清面容,一身白袍,髮絲銀亮。
“沈清軒,我來看你了。”那人開口,聲音很大,卻蒼老粗糲,柳延愣了一下,覺得這聲音有些陌生,卻又有些耳熟。
“你怎麼來了?”沈珏站在一旁,不冷不熱的說。
“哈哈,無處可去,自然找你們。”那人還是那副老態龍鍾的嗓音,卻又有許多頑皮的意思在裡面,柳延這才醒悟,來人是許明世。
許明世走到柳延跟前停下,在屋內燭光的搖擺裡,望著他道:“我來看看你們。”
他的背部佝僂起來,彷彿這些年的光陰積累成了一座山,壓彎了他的搖桿。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眯起,眼中是老人特有的渾濁,臉上溝壑疊嶂,不過一年未見,他比先前見到時,又老了許多。
許明世看了看柳延,又垂下眼,望著他懷裡黑蛇,同樣嘶啞而蒼老的嗓音,低低道:“老蛇兒,你不認得我了?我想來看看你們,你卻不認得我了,你這老蛇,討厭的很吶。”
柳延忽而明白,許明世這趟來,是來告別。
“沈清軒,”許明世道:“我該了的事已了,現已無處可去,你還能像那年一樣,收我入府做客麼?”
柳延挽了挽唇角,道:“什麼時候,許明世也會這虛頭吧腦的客氣了?”
許明世嘿嘿一聲,“那我就不客氣了,”說著轉頭對沈珏道:“小子,我走不動了,你給我找間屋子,鋪個床吧。”
雖有仇怨,這一回,沈珏卻未說什麼,轉身進了偏屋,替他收拾房間。柳延則請他進來,兩人坐在桌邊,飲著茶閒聊。
沒一會屋子就收拾好了,許明世打了個呵欠,道:“那我去休息了,明兒接著聊。”
“許明世,”身後柳延叫住他,問:“今年能一起過除夕嗎?”
許明世背對著他,笑了一聲說:“這個冬天我還能過得去,莫說除夕,元宵都吃得上。”
“那便好。”柳延說。
“我去睡了。”許明世說,佝僂著背,緩緩走了出去。
沈珏站在一旁,看著他進屋,又熄了燭火,客房一片黑暗了,這才回過身,對柳延道:“他也沒什麼朋友。”
柳延點點頭,沉默良久才道:“最後一段路,他來找我們送,就好好送一段。”
沈珏“嗯”了一聲,“知道。”
“怎麼說,也是幾百年的交情。”柳延輕聲說。
雖有百年之交,終究難免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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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卷三·二十五 。。。
瑞雪在寒風中如約而來,若鵝毛般飄飄灑灑四處蔓延,山水依舊,面目全非。屋子裡燃了炭火,燒的正旺,柳延站在窗前攏緊了衣襟,身後是火盆裡火花四濺的“畢剝”聲,面頰有著寒風席捲的冰涼,一時冷暖兩重天。
沈珏取了些花生毛慄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