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凌眉毛一橫:“這暗華門裡,強欺弱,富凌貧,他一個瞎子,又沒了法力,一旦出了山門,舉目茫茫,怎麼活命?”
陸寒江倒笑了:“天上人間哪一處不是弱肉強食,這麼多平頭百姓都活下來了,他謝清漩也熬得過去。”
紀凌恨他說得輕巧,一口氣憋住了,說不出話來,乾脆不理他了。陸寒江見這般光景,心裡已是透亮,他兩隻手給鎖住了,便拿胳膊肘去撞紀凌:“你跟他不簡單麼。”
紀凌原是個經不得激的,到了此時,瞞不過,也不想瞞了,狠狠瞪他一眼:“是便怎樣?”
“果然啊,又是一個。要是陷得不深,我勸你及早收手,給他迷住的人,可是沒一個落了好的。玄武王煩他,也就煩在這裡。”
紀凌聽見那個“又”字,心裡“咯噔”一下,再往下聽,更是翻了醋海,騰了疑雲,眼前漂漂浮浮全是那人的影子,清冷的,寡淡的,溫柔的,妖嬈的,重重疊疊堆在一處,看不明,理不清,想揪過陸寒江問清個清楚,困住了手腳的又豈是鎖鐐,又想知道,又怕知道,一時間竟是僵在了那裡。
陸寒江見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知道這人是栽狠了,不由嘆了口氣:“你不知道嗎?他被攆下山去,已經是第二遭了,上次也是鬧出了人命。”
“兩年前嗎?不是說他命中有劫,為了避難才去的人世?”
陸寒江聞言,呵呵一笑:“這種場面話你也相信?兩年前的禍事,宕拓派中可是人盡皆知。今日我就跟你交了底吧。黎子忌對謝清漩如何,你也該看得出來,不過,最熱鬧的樣子,只怕你沒見過,那還是五年前,謝清漩剛到宕拓嶺,黎子忌對他熱乎得呀,那真是行同往,食同席,只差睡到一處去了,人前人後,全沒個避諱。宕拓派講究的是個清修,最忌色慾,何況又是個男色,弟子們多有看不過眼的,宗主只得遣黎子忌下山辦差,又著謝清漩苦修,才將二人分開。哪知這謝清漩模樣雖是清正,卻是桃花不斷,時不時有人為他拈酸鬥狠,三年間,單為了這事,逐了十來個人出門。玄武王再是個不理俗事的,也看不過眼,卻拿不到他把柄,只好擱下。一日黎子忌回嶺中覆命,偏有個不長眼的,當了他的面跟謝清漩糾纏,黎子忌一怒之下,傷了人命,這下宗主也護不過來了,只好將黎子忌軟禁在別院,權當下了牢獄,再尋了個由頭,打發謝氏兄妹下山。兩年一過,這事慢慢也就淡了,誰知黎子忌下了趟山,又把這寶貝弄回來了,不出一月,便惹下這潑天的橫禍,你說,玄武王哪有輕饒了他的道理。”
紀凌知道,自己從沒看清過謝清漩,可他斷斷料不到,這人竟積了厚厚一摞的風流帳,那溫言軟語,淡笑薄怒,到底入了幾人的耳?經了幾人的眼?上過幾人的心?
水牢寂寂,月光自數丈高的窄窗爬入,跌到眼前,便化了銀波點點,一點一點,寒徹肺腑。
“我想出去。”好半天,紀凌忽然冒出這麼一句。
陸寒江聽了便笑:“可以啊,等半年。”
“不,我現在就要出去!”
“呵呵,除非天從人願,這水牢塌了。”
陸寒江活了一百年,深諳不如意事十常八九的道理,只是他經了太多八九,早把那一忘到了九霄雲外,卻不想自己話音未落,頭頂便是“轟”的一聲炸響!
——'待續'——
45。
眼見著那數丈高的石牆已排山倒海地塌了下來,陸寒江驚駭之下,暗自叫苦,只恨自己信口開河,卻是一語成乩,現下手腳都給鎖定了,逃無可逃,這牢雖塌了,偌大的石頭砸上腦門,天曉得是橫著出去,還是豎著出去了。正胡思亂想呢,潭裡忽地起了團紫氣,如一頂華蓋將二人罩在了裡頭,石頭撞過來,頓作薺粉,碎屑四散。陸寒江狂喜之下,朝紀凌看去,卻驚得大叫了一聲,只見那人周身紫火盤繞,一雙眼珠子也變了紫色,似燃了兩簇鬼火。陸寒江喊他,他也不應,只定定看著人,忽地怪叫一聲,身子一竄,隨著陣“哐啷啷”的亂響,整個人如紫蛟出海,脫出鐵鐐,對著陸寒江直撲了下來。陸寒江躲避不及,急中生智,照著紀凌的眉心猛啐過去,他這口啐得甚準,那唾沫到了紀凌眉間便爆作了一簇銀星,星光過處,紫煙彌散,紀凌兩眼一閉,“咕咚”一聲沉入寒潭。
陸寒江急了,狂掙猛扭,好在經了剛才那一炸,鐵鎖的錨件鬆了,倒給他脫出了身來。他深吸了口氣,一個猛子扎進了水中,誰知這汪死水竟是極深的,陸寒江蹬了半天,既沒摸到紀凌,也碰不到池底,越往深處潛,越覺森冷,眼前早是黑得不見了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