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啞巴都知道。
他相信自己一定會記得該記得的,他著急卻不急躁。當寧安問他去哪裡的時候,他搖搖頭;寧安邀請他同行,他默不作聲同意了。他沒有地方可去。
出了道封洞府,啞巴對外界的記憶還保留在地球科技高速發展,人類社會欣欣向榮的時候,他被道封擄走後,一直被囚禁在洞府內,對外界的變化無從知道。其他道童也跟他差不多,他是最後一個進入的,比他們知道的還要多一些,這些道童最晚一個也是在十年前被道封帶到那裡的。
離開道封洞府所在的深山,啞巴一直在這片面目全非的大地上游蕩,對世界發生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感到很吃驚,有時候也會順便救一些陷入險境的人,比如說寧安那個隊伍。
寧安當然不用他救,寧安只是帶著那些素不相識的人離開那個城市,自身真正有危險的時候,他會酌情選擇先自救。但寧安還是感謝啞巴,知道他是個啞巴後也沒有多餘的想法,只是覺得這個毀容的男人心地不錯,能力也很卓越,末世之中,人類還是需要抱團才能夠渡過這場看不到盡頭的劫難。
少年死去的地方只餘下一堆破爛而沾滿血汙的衣物,和一個滿是輻射鼠齒痕的網球拍。他的親人或者朋友,將那個網球拍拿回來抱著,流出了一直沒有流的淚水。
有人離開輻射鼠堆的時候順便撿了許多輻射鼠屍體,這些噁心的小動物還是可以吃的,人肚子餓的時候,即使是毒藥,也可能會把毒藥吞吃掉,腸胃互相摩擦極度空虛的飢餓感,並不是人人都能夠忍受的。
他們將輻射鼠割去腦袋四肢,剝了皮摘除內臟,尋找柴禾準備燒烤著吃,攜帶的水很少,喝都不夠的,沒法煮。
啞巴一直扛著他的布包,也從來沒有看見他開啟過,眾人進食喝水的時候也不見他從布包裡拿出吃食,都以為他沒有吃的,紛紛將自己少得可憐的吃食讓給他一些,啞巴搖頭拒絕了。他根本不用吃東西。
隊伍中的人陸續道別各自離開,只是一個臨時組起來的隊伍,離開城市的目的已經達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分開是必然的。
一行四人,寧安,大強,啞巴,加上那個中年人,大強喊他班長,是兩人剛進部隊時帶他們班的教官。
寧安說他們要去棲龍市,那裡有他哥,他兒子也在那裡。
啞巴一路上都極少和他們交流,有一天他突然跟大強借了紙筆,問寧安:【你見過我嗎?】
寧安有些疑惑,他怎麼可能見過啞巴?如果見過,這樣的人物,他肯定不可能忘記。
啞巴在紙上寫寫劃劃,片刻將一副畫像給寧安看:【這個人呢?】
畫像有些失真,但寧安還是分辨出來了:“燕昶年!你找他?他跟我哥在一起,現在應該還在雲隱村吧,很快就要到了。”
他並不清楚燕陶之間的事情,只知道兩人交情很好,離開雲隱村之後一直沒有回去,現在還以為燕昶年一直待在雲隱村。
原來我叫燕昶年。啞巴在心裡默默唸著,又問:【能告訴我一些他的事嗎?】
“燕昶年啊,他跟我哥關係很好,似乎原先是S市人,挺有錢的,人還不錯……跟你一樣。”寧安笑笑說,“很抱歉我在雲隱村待的時間不長,就知道這些。還有幾天就到雲隱村,到時候你就能見到他了。”
“這個人和我哥救過我的命。”寧安說,“我哥不是我親哥,不過假若我有親哥,肯定比不上他。我哥對我很好的。”
【你哥叫什麼名字?】啞巴又寫道。
“十一,不過很多人都叫他景明。”寧安說,“你找燕昶年做什麼呢?你是他的朋友還是親人?啊,對不起,我忘記你已經失憶了。”
“景明,景明……”啞巴看著自己寫在紙上的兩個字出神,他感覺這個人就應該是一直想記起的那個人,可是他為什麼一點也記不得跟這個人曾經發生過什麼事?那些他死也不能忘、死也不該忘的事情……
到雲隱村後就能夠弄清楚了。
可是這張臉——啞巴伸手摸摸自己的臉,心裡莫名地抽痛起來,那個人,肯定也跟寧安一樣不會認得他了。
寧安說他和景明關係很好,他變成這樣,暫時還是不要讓景明看見的好。
元嬰嚴重受創,修為也因此降低,再過段時間才能夠恢復傷勢,但是想見到景明的願望是那麼迫切,他幾乎一刻也等不了。
棲龍市。
棲龍江天坑依然漠然存在著,只是注入坑中的江水已經變成涓涓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