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與他沒有血緣,而他也傾向接受天意讓他當王這樣的結果,便帶著眾魔人在墳前深深鞠躬行全了禮數。
魔昂見他們行禮,自覺事已經了了,就帶我打算離開。然而走出幾步之外,聽到老抻大著嗓子喚了一聲,我和魔昂停住腳轉過身去。
老抻笑著說:“按照規矩,又到了比力氣的時節,你要不要來城中一試?”
魔藏反問道:“不怕我給城裡帶去海的邪氣?”
“不怕不怕,”老抻搖搖頭,遠遠能看到他臉上的橫肉在晃,一字一頓地說:“比力氣就是要震震邪氣。”
魔昂自是聽明白了老抻的意思,沒再做無謂推脫,只是問他什麼時候。
老抻回說:“你什麼時候來,咱們就什麼時候搭臺子。”
“好。”魔昂留下淡淡一個字,便轉過身繼續前行了。
明明是他要去拼命,我卻反而不能如他瀟灑。看著他的背影,闊步一如往昔,但身形卻瘦得空蕩蕩的。再看看老抻他們,一個個肉如從前。在這瞬間,我真希望魔人國的鳥獸就此絕種,讓他們斷了吃食,最好能讓他們那粗獷的骨架也瘦下來一圈。
回到泉水邊,太陽已經沉到地面以下。我和魔昂站在房前,相距四五步的距離,在模糊暮色中我卻看不清他的臉。他朝我邁近一步,再邁近一步,我看得見他蒙著一層暗光的眼眸,好像黑夜裡亮起的第一對星星。
他又走近一步,伸出手握住我的一縷頭髮,輕聲說:“你還記得前生的債沒有還清吧。”
我不明白他為何無緣無故說這樣的話。
“明天我們就要離開泉水,你如果還欠著泉主,肚子仍舊會生冰。”
哦,我明白過來,“那該怎麼辦?”
“你要為泉主多做一點兒。”
“多做什麼——”
話未說盡,我就聽到耳邊一聲裂帛之響,竟是魔昂扯斷了我的一小縷頭髮。我未曾感受到疼,因為他一手握著髮根,一手掐著髮梢,用力一抻,就把頭髮從中崩斷了。
魔昂把斷髮拿到自己眼前看了看,又跟我說:“把它留在泉水邊,說不定泉主就會以為你還在這裡。我在仙都問一個老道士得來的方法。”
他說完,就捏著我那細微的一縷斷髮走去了泉水邊,一直走到那塊石碑前面,似乎要把斷髮埋起來。
看著他蹲在石碑前黑乎乎的身影,我的心裡先生出的是感激,其次是懷疑,最後我竟然少有主見地意識到:如果這次離開泉水不會再發病的話,那到底是因為這縷頭髮,還是因為我把魔昂等了回來,圓了泉主苦等的夙願呢?我似乎永遠也不能知道自己有沒有還清前生的債了。
魔昂埋好頭髮,從石碑前站起身,朝我走回來。我趕緊晃晃腦袋,把裡面層層疊疊的混亂想法趕走,只剩下心中油然而生的感激。
第二天,魔昂和我把兩間土房子稍稍整理,就動身踏上了黑土遼原。
魔昂一開始就走得很快,我跟得很費勁,漸漸就落後了他很遠。他停下來等我,我才氣喘吁吁地趕上。
他說:“不如我揹你。”
我搖搖頭,我只背過竹筐、扛過椰子,還在他昏迷時背過他,卻從來沒反被背過,怕不適應。
魔昂眨眨眼,“我很長時間沒使力氣了,如果不歷練一下,比力氣時也許就使不出來。”說著他已經背對我紮起了馬步。
既然如此,我就跳到了他的後背上,一開始只是扶著他的肩膀,但他越跑越快,呼呼風聲讓我不得不摟緊他的脖子,雙腿早已經緊緊勾住了他的雙肋。
正所謂瘦死的翠峰駱駝也比雲鬢良駒大。魔昂單單是一身骨頭也比我雄厚,我貼在他寬闊的脊背上,如同一隻包袱,而我的背後還有一隻裝著菜的小包袱。
他揹著我,出了黑土,又過了草原,在天黑的時候已經來到了濃密的森林之中。我身上帶著明子,尋了枯樹枝來,攏起一堆火。
魔昂走開了,想是去尋找獵物。
我一邊烤火一邊等他,直等得昏昏欲睡,也不見他回來。連連打了幾聲哈欠,正要歪在落葉中睡上一覺時,忽然聽到嗖的一聲響,似有有一根箭射來。我登時清醒了,睜大眼睛一看,幾步之外竟然倒著一頭狼獾,它的身上本來就生滿了厲刺一般的硬毛,而此時又多出一根,卻是貫穿它短頸的樹枝。
“咚”一聲,是魔昂從不遠處一棵樹上跳下來,正好落到那頭狼獾旁邊,拎起它的一隻腿拖走了。
我坐在火堆旁,聽著不遠處傳來利落的撕扯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