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洪嘉搖搖頭,見魏晴嵐有些不信,竟是笑了一下。
魏晴嵐皺著雙眉,用腹語低聲道:「你笑什麼。」
常洪嘉聲音放得極輕:「適才追在谷主身後,突然明白過來。」
他見那妖怪瞪大了眼睛,一副不說清楚便不甘休的模樣,於是輕聲續道:「迦葉寺大火那年,洪嘉年紀尚幼,腿短腳短,之所以能跟得上谷主,也是……谷主在等我吧。」
魏晴嵐霎時間連退幾步,急急背過身去:「胡說什麼。」不知為何臉上似乎有些發燙,遮掩了一陣,又用腹語連說幾遍:「胡說,胡說八道。」
常洪嘉嘴角稍稍翹了一下。
「和尚先走了一步,我一會兒便要去趕他,」那妖怪兩下轉過話頭,頓了頓,又道:「你真想跟著來?」
常洪嘉慌忙點頭。那妖怪滿臉不悅,用腹語低聲道:「那裡……危險。我護不住……我連他都護不住……」
常洪嘉心裡微暖,原本以為被排斥在外,可聽這妖怪言下之意,竟是在為他著想,不禁輕聲道:「不會到那一步,洪嘉會竭盡全力。」
迦葉寺一事,顯是魏晴嵐的一大「心病」,若不僅能將人帶出去,還能替他圓了這個缺憾,那就真再好不過了。雖知道是難上難,不過已在這人面前說過,會竭盡全力。
那妖怪眉頭緊擰,看著常洪嘉字字懇切,心裡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這呆子怎麼就不明白,自己只要離開內丹十步,每時每刻都如受火燎之刑。寧願受罪,也不讓他跟著,還不是擔心……擔心自己救的第一個人,要是再也救不活了,那該如何是好。
兩個人各有各的盤算,就這麼悶不作聲地互看了好一會,魏晴嵐才一甩袖袍:「隨便你。」說完,率先向前走去。
常洪嘉跟在他身後,看著那妖怪一邊走,一邊掏出髮帶,想把散落的長髮重新束起,吃力的試了幾次,才草草紮成一個髻,沒攏好的頭髮長長短短地落在肩頭。
常洪嘉終究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替他再綰一次。
魏晴嵐似乎猜出他要幹什麼,腳步放慢了些,由著常洪嘉用手指將自己的頭髮一一梳順。
即便是三千年前的模樣,這妖怪仍比常洪嘉高出半個頭。等常洪嘉舉著手,把煩惱絲規規整整地用髮帶束攏,瞥見那人青絲玉帶、勃勃英氣的背影,心跳暗暗漏了一拍。
魏晴嵐恰好這時回過頭來,默不作聲地抓住了那呆子的手腕。常洪嘉以為他是嫌自己走得慢了,一面與他錯開視線,一面奮力邁開腳步。
那妖怪卻用腹語說:「抓緊了。」輕輕一點地,駕起妖風,拉著常洪嘉向前掠去。
常洪嘉慌得也反握住妖怪的手腕。
這一次兩人離地不過數尺來高,林郊間種種鍾靈毓秀如走馬觀花,舊的向後急退,新的迎面而來,大好風光直讓人目不暇接。魏晴嵐微側過臉,就看見常洪嘉出神的樣子。那張斯斯文文的面孔,看得久了,便覺得沉靜溫潤、如藏玉之石。
他心中忽然一動,空的那隻手手腕一翻,捏了一個法訣。四處風聲驟起,幻化成一輛半室大通體剔透的馬車,順著山道一路馳騁而去。常洪嘉驟然坐在這樣一架馬車上,看著四輪捲起雲氣,白駒破風裂空,慌忙屏住呼吸。
魏晴嵐一手拉住車韁,一手猶握著常洪嘉的手腕,回過頭來,朝常洪嘉得意地一笑。常洪嘉更是心跳如鼓,不多時視線便只敢在山光石色上流連。那妖怪似乎有些不悅,一見常洪嘉別過頭去,手上的力量就重了幾分。
常洪嘉手上吃痛,與他對視時,魏晴嵐又是揚眉一笑。就這樣反覆幾次,常洪嘉突然明白過來,不再看風光,只看著那妖怪,斟酌著笑了一下:「谷主真是厲害。」
魏晴嵐手上的力道這才鬆了兩分,一時間眉飛色舞。
常洪嘉心情激盪,久久說不出話來,彷佛喜歡到極致,就會時時刻刻想要落淚。
幾炷香過後,那妖怪遠遠看見人煙稀疏的村落,揚手撤去車馬,拉著常洪嘉重新落回地上。那和尚背著書箱白傘已經候在路口,看到他們,眉間一展,迎上前來。
那妖怪興高采烈地拉著常洪嘉走了過去,正要說些什麼,身邊一個剛捶洗完衣物的村婦經過,一眼看見魏晴嵐,嚇得連衣筐都掉在地上,嘴裡大喊大叫:「妖怪!有妖怪!」
魏晴嵐一時未回過神,直到常洪嘉猛地把手蓋在他額頭上,匆匆擋住妖印,才稍稍有些明白,自己低下頭去,反反覆覆地打量自己還生著幾片蛇鱗的手背。眼看那村婦一路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