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東西,這大概是他小時候吃死豬肉吃出來的惡習,他總說死豬肉越吃越苦,夾著腥臭,能嚐出石灰的感覺,但是如果事先用開水焯幾次,撇去血沫,再加點能夠闢味的花椒,添些增香的野山楂,照樣還是一鍋過節才有的無上美味。
飯桌上靜悄悄,只有一家人默默扒飯的聲音。料明在這奇異的寂靜中感受到了些不同尋常的東西,他時不時抬頭望向楊簡,不住地疑心他的眼睛裡隨時能掉下來一顆眼淚珠。
楊簡添了一盆又一盆,張叔一直在給他和老頭子夾菜。老頭子一邊獨飲一邊偶爾呵呵地自個兒在笑。
飯後在客廳坐下來,他們一家三個爺們兒一起用方言聊天,料明不知道自己聽不聽得懂,不過他沒有去聽。他站在陽臺看著外頭清朗的高空,雲絲如同布幔一般散圍在溫媚的圓月邊。
圓月時能夠團圓,這也挺好。
洗過澡後料明被和楊簡安排進了同一間臥室。他原先是沒有聽懂張叔在說什麼的,但是楊簡一直在擺手說自己不進主臥,才和自己進了一間屋子。
換做以前說不定他要心裡盪漾一下,但他今晚沒什麼興奮的感覺。
他覺得楊簡沉浸在一種無法言說的憂愁中。
夜晚熄了燈躺在床上,料明睡不著。
他原本就是認床的,今天旁邊還躺多了一個人,睡得著就有鬼了。
楊簡顯然也是睡不著的,眼睛還睜得大大的在看天花板呢。
他看天花板也能看得出神,料明就直勾勾盯著他看。在月光的反射下六狗的眼珠子就像玻璃球一樣閃閃發亮。
他突然開口說:“料醫……料明,你知道為什麼我要帶你回家嗎?”
料明應道:“不知道。”
楊簡又開口說:“那你就記不記得,我說過,我離開家的那天是大年初八?”
“記得。”料明在黑暗裡點頭,“你還說過你在家吃最後一頓飯時,你叔也給你燉了今天這樣一鍋肉。”
“……”楊簡把眼睛轉過來與他坦坦蕩蕩地對視著,他緩緩眨了一下眼睛,聲音有些沙啞地說道,“……我離開家的那天,是1995年的大年初八。”
料明沉默了。
“我離開家的1995年,距離今天已經過去整整二十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啊。”楊簡頓了頓,不急不緩地說,
“虎娃比我小四歲,當時剛剛上大學,現在他都結婚有孩子了,我侄子都上中學了。我叔,現在也快七十了,人老了,腦袋也有些糊塗了。他連虎娃都不太認得了,就只記得我,因為我還是以前的那張臉。”
楊簡一下子開啟了話匣子,不吐不快地繼續說道,
“我出生在1970年的正月初二,離開家的那年剛剛滿25歲,我記得清清楚楚,那年春晚還演了一個‘麻辣雞絲’的節目呢。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沒再變過樣了。我不明白為什麼,於是一直在大城市打工流竄,希望能夠找到能夠幫助我的醫生。因為相貌問題,每過幾年就要換一個地方。我只去最發達的大城市,因為大城市的醫生可能會知道的更多。
“我告訴過你,我剛剛到S城一個月吧?”
料明點點頭。
楊簡把目光轉而投向窗外的梧桐葉,語氣很平靜:“這已經是我第三次轉回到S市來了。”
窗外遠遠傳來汽車賓士的聲音,伴著稀疏的貓叫聲,還可以隱約看見附近晃動的點點燈光。
楊簡這二十年來,一直在大城市打工、“看病”。然而他面對著醫生,只能報出自己飢餓的病症,他知道,與飢餓相比,他另一個“病”實在是太離奇,又太具有誘惑了。就連秦始皇這樣的千古一帝,也苦苦追尋著永生的方法,但是他卻不想要這樣的顛簸的、無依無靠的生活。
長生不老的一生太漫長了,他和普通人一樣慢慢變老就可以了。
他知道自己不老的秘密絕對會招來禍端,出於謹慎的考慮,一開始總是防著別人,即使是料明,也不敢隨便讓他催眠。
但是,自從他在公路邊把他找回來之後,他總算覺得他是可以確信的了。
那天他真的有餓得瀕死的感覺了。
倒下靠在路燈柱上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漩渦,彷彿要把他吸進去,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那就是死亡。
要是料明遲來一點,自己真的就變成一具屍體了。雖然他不願意“長生不老”,但是他也不想死啊,要不然他早些年前就自己跳河去了,一了百了,省得不清不楚地拖了那麼多年,還差點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