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這竟然是用食材與湯底就著瓷盤的底色勾勒出來的畫作,雷文終於明白為什麼蘇瑜要將食材切成這樣近乎極限的細,也只有歷經這樣刀工洗禮後的食材,才可能乖順地化為畫家手中隨心所欲的墨,替他描繪出腦中的美景。
而整幅畫最令人叫絕的地方則是那輪冰冷的明月。蘇瑜用了過濾濃縮後的白月光湯汁來描繪這輪明月,以至於它在畫面中真的發出了泠泠清冷的月光,淺色的月華從夜空中傾瀉而下,落在了石橋邊,落在了柳條上,落在了河水中,星星點點的幽藍色螢光的籠罩著世界,自然是那先前倒進湯底裡的白月光。
雷文看了半響,直到那湯散發出來的誘人香味引得他肚子咕咕叫才終於回了神,拿過蘇瑜放在他手邊的黑瓷勺子,小心翼翼的選了一個不會怎麼破壞畫面的地方舀了下去,嚥了咽喉頭,帶著期待又敬畏的心情喝了下去。
…………………………
“喂,雷文——”
好長一段時間,雷文只覺得眼前一片天光乍破,大腦混沌又空白,一時間彷彿記不起自己是誰,身在何處,又在幹什麼。感官上的極致享受帶來彷彿毒藥般的極致歡愉,他懵懂的放下勺子,忽然聽到加拉卡爾變了音的語調,有些疑惑的轉了轉頭。
“卡爾,怎麼了?”
“你還問我?”加拉卡爾一臉不可置信,“該我問你吧,你在哭什麼?”
哭?雷文一怔,下意識的摸了一把自己的臉頰,指間入手處一片冰涼的溼意,的確有隱約的水跡劃過。他看了看加拉卡爾,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也覺得不可思議,自己居然在剛剛那一瞬間哭了?
其實也不是哭,雷文知道很多時候身體的極致歡愉也會讓淚腺分泌出生理性的淚水,只是沒想到會是現在這樣飢腸轆轆喝湯的時候,還只喝了一勺。
他拍了拍自己的臉,吸吸鼻子而後長舒了一口氣,放平心態慢慢品嚐了第二勺。
入口那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美妙口感讓雷文不自覺的啜緊了瓷勺,哪怕是第二次吃,哪怕已經做了足夠的心裡建設,他依然止不住想要流淚的衝動。
——這大概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好吃到哭吧。
☆、第十六章 二十四橋明月夜(下)
雷文又喝了幾勺,直到腹中那股因為美食而引起的焦灼感緩和一些後,才抬起頭來與蘇瑜對視。蘇瑜笑眯眯的看著他,眼底劃過一絲狡黠與得意,他一直安靜的等待著雷文的反饋,哪怕是雷文露出那樣誇張到失態的反應也沒有出聲打擾。
“怎麼樣?”蘇瑜明知故問。
“你都看到我的反應了,還需要我再多廢話嗎?”雷文無奈的回看他。
“好吃到能讓身為頂尖美食獵人的你流淚,這才當得起我明月樓招牌菜的稱號。”蘇瑜對雷文的反饋很滿意,這樣的反應比任何言語上的讚美都來的直接,是對一個廚師的最高褒獎。
空置了四年多,明月樓的招牌菜終於在今天決定了下來。蘇瑜拿出寫菜名的烏金木牌,也不管案板上還一片狼藉,揮手拂開了那些用剩的材料,在木牌上端端正正寫下了“二十四橋明月夜”幾個大字。
“這就是這道湯的名字。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師父當初建立明月樓時看到的句子,到今天才算是圓滿了。”蘇瑜拿起烏金木牌看了一遍,滿意的點點頭。
“二十四橋明月夜……”雷文摸摸下巴,他對淵族的詩歌辭賦並不是特別瞭解,不過僅從字面上的意思來理解的話,蘇瑜這道菜明顯已經成功了,那悠悠明月下映照著的石橋,可不正是‘二十四橋明月夜’嗎?
“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肯定沒理解這裡面的意境。”蘇瑜放下木牌損了雷文一句。不用問也知道雷文肯定沒聽過二十四橋的典故,不過他一個出身在冰之境的塔爾族人,雖然跟自己一樣對美食有著共同的喜好,但要求異族人對淵族的詩歌典故倒背如流也的確強人所難了些,蘇瑜沒有過多在意,轉而將話題轉向了雷文擅長的領域。
“這道菜你可是看著我做完的,除了白月光之外,你還吃出了什麼?”蘇瑜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有意考驗雷文美食家的功底。
“嗯……你用來蒸熟蔬菜切絲與豆腐切絲的湯,是隻放了鹽熬煮的清雞湯吧。”雷文回味了一下,總結道,“跟主菜的湯底不是同一種,多了一絲單純的好分辨的味道,也正是這一絲味道完美的掩蓋了豆腐與蔬菜間夾雜的土味,卻又不會太過濃郁,掩蓋了食材原本的味道。”
“還有呢?”蘇瑜挑挑眉,示意雷文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