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者甚眾,從甲板上望去,旁邊一條船上坐了一船不知哪門哪派的劍修,正在那真刀真槍地比劃。
另一條船邊上有幾個御劍而行的老頭,大概是在為本門後輩保駕護航的,途中可能是嫌船走得慢,一個肥蘿蔔一樣的老頭雙臂一舉,巨大的袍袖迎風而起,鼓起了兩袖海風,海上風浪頓起,他們那艘船後面好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推著,一陣風似的破浪而去,旁邊幾艘小舟幾乎被它掀翻。
那群劍修的船也險些翻了,一個長輩模樣的中年男子越眾而出,手提一柄重劍站在了船頭,將那劍往身側一豎,不知運了個什麼功法,將臉都憋紅了,好歹沒讓半大不小的船當場翻了。
而扶搖派雖然沒人坐鎮,卻勝在船大,只是微微晃了晃,在巨浪中起伏片刻,濺了些海水而已。
這樣一來,程潛發現周圍幾條狼狽的小船上的人看他們的目光彷彿更不對了。
程潛抓著自己的木劍,面無表情地站在船舷上冷眼旁觀,只覺得修行中人一點也不像扶搖山那麼清靜無為,也有仗勢欺人的,而被欺負的不但不去恨那些始作俑者,反而要來嫉恨躲過一劫的。
程潛突然覺得沒什麼意思,也不想看大能們騰雲駕霧了,他胸中那顆又自矜又自視甚高的心又開始出來作祟,感覺和這些人齊舟並進真不怎麼樣。
因此他轉身回到了船艙中,在一片風雨飄搖的搖晃裡雷打不動地找了個地方,拿起符咒和刻刀開始做他超額的功課,恨不能第二天就把自己修成個大能。
除此以外,他還從經樓裡摸出了一本劍譜,叫做海潮劍法,與這次東海之行不謀而合。程潛的扶搖木劍第二式已經練完了,剛剛開始學第三式,進度基本趕上了李筠——他練得這樣快,是因為他是所有弟子中,唯一一個因為練劍被木劍將手生生磨破了的。
與扶搖木劍相比,其他的劍法都彷彿平鋪直敘很多,遠沒有那些讓人眼花繚亂的變化。就在他將大海潮劍練了幾遍,開始有點領悟的時候,李筠突然闖了進來。
“小潛!”他上氣不接下氣地推開他的門,“你躲在這幹什麼?快跟我上去,好像是大師兄說的那個大魔頭來了!”
☆、第28章
程潛隨著李筠一路狂奔;跑到了甲板上,一冒頭就險些被鹹臭的腥氣給燻個跟頭,隨即他看見了天上的異狀——方才還晴空萬里的天空此時已經烏雲密佈,鬼影幢幢的黑雲鋪展羅列到目力難及的地方;遮住了一點僅存的天光。
海上所有船都停了;方才那些在天上大蛾子一樣招搖而過的前輩們也紛紛落了下來,一個個腳踏實地地踩在各自船的甲板上;滿臉如臨大敵;還有眾多後輩們不明所以,也跟著起鬨架秧子地一起抬頭看天;那瞠目結舌的樣子彷彿是在集體等著天降紅雨。
李筠坐立不安;來回走動,同時幾不可聞地開口問程潛道:“是那個人嗎?他要幹什麼?”
程潛頓時想起唐軫;回道:“可能是趁著仙市人多,打算抓幾個修士的魂魄回去煉。”
李筠驚恐地扭頭看著他。
“抓也挑那幾個會在天上飛的,輪不到你,放心,”程潛一邊說,一邊環顧四周,“師父去哪了?”
這時,遠方傳來一聲淒厲的鷹唳,而後天地間開始迴響起詭異的笑聲,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笑各的,混成了一段讓人汗毛倒豎的和聲。那笑聲先是低沉瑣碎,而後聲音逐漸提高,末了高到了聲嘶力竭的地步,形象得註釋了何為“鬼哭狼嚎”。
李筠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雙手捂住耳朵:“這是什麼?”
周遭一片混亂,程潛胸口一悶,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嚴爭鳴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熟悉的蘭花香嗆了程潛一臉。
嚴爭鳴怒道:“你們兩個出來幹什麼?快進船艙去!”
程潛找了一圈也沒看見木椿真人,心裡終於有點慌了,拉住嚴爭鳴的袖子問道:“大師兄,師父呢?”
“不知道,我也在找,”嚴爭鳴面沉似水,“你別在外面礙事,快進去……”
令人頭皮發麻的笑聲很快響得蓋過了他的話音,嚴爭鳴眉頭緊鎖地閉上了嘴。
李筠不用說,他最會趨利避害,早已經從善如流地進了船艙,程潛卻沒有那麼好擺佈,嚴爭鳴此時無暇與他講道理,只好連推再搡,用蠻力將他也塞進了船艙中。
船艙裡早已經點了防風防晃的風燈,韓淵正惴惴不安地躲在裡面。
程潛一看見他心裡就是一沉——他看見水坑正坐在韓淵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