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爆的鬼影同時也將李筠丟擲的東西一起炸上了天,一時間無數亂七八糟、五顏六色的藥水與符咒漫天飛舞,大片紙做的蚱蜢跟下雨一樣,蝗災過境似的在空中卷出一陣旋風,大大小小的蟲子大軍悍不畏死地從鬼影中插隊,雖然幾乎沒什麼攻擊力,也足夠擾亂視聽了。
這間隙,一瓶化石水一滴不差地噴在了韓淵身上,短暫地將那魔龍快被撕裂的身軀化成了城牆一般堅硬無裂痕的石頭。
韓淵頓時從頭涼到了腳,感覺自己一動也不能動了,他七竅生煙地咆哮道:“李筠你到底是哪邊的?不幫忙就算了,能不能不搗亂!”
李筠拽著水坑逃命,回道:“我助你撐一會,叫什麼叫?”
韓淵:“石頭也會裂啊!你個混蛋到底是怎麼想的!”
說到這個,李筠還有點小得意:“哈哈,這你就放心,這化石水取的是天山岩,絕對比你自己結實。”
他還吆喝上了!
韓淵:“我他孃的變不回去怎麼辦,以後給十萬蜀山填一座‘長蟲山’嗎!”
李筠滿面愁容地嘆道:“我的蒼天啊小師弟,你快湊合吧,你都要被大卸八塊了,能活就不錯了,還敢計較自己是什麼材質的……哎呀糟糕!”
只見唐軫憤而一卷袖子,一股森然的鬼氣瀰漫開,天空中蹦躂著的蚱蜢全都蹬了腿,噼裡啪啦地落了滿地。
這時,水坑忽然大力掙脫了他的手,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展翅衝向一側山巔,她整個身形暴漲,周身骨骼發出可怕的響動,身體一瞬間被劇烈地抽長,尾翼橫掃了十來丈,眨眼便奔著成年彤鶴的身形去了。
上古神鳥降臨似的落在被削平的山岩上,能遮天蔽日的雙翼上,無邊的火焰隨風捲起,在晦暗的天色中竟成剪影,好像一個難以言喻的傳說。
李筠呆了片刻,突然想起了那顆三千多年的妖丹,一時間從手心涼到了心裡,嘶聲喝道:“韓潭,你幹了什麼!”
水坑無暇理會,妖王的內丹像是要將她整個人都膨脹成一個球,她的骨骼與肌肉都被無限地拉長,尚未成年的半妖之體彷彿每一寸都在經受著扒皮抽筋之苦,她恨不能躺在地上將自己滾成一團泥。
天上風雷湧動,隱含威勢,打算將這自不量力強提修為的小鳥劈死在當下。
大師兄將妖王的妖丹給了她,明顯是將她當成了人看,一個人若已經有了百歲閱歷,理所當然應該知道輕重,沒想到她剝了人皮,本質還是一隻橫衝直撞的鳥。
驚雷落下的一瞬間,水坑已經開始後悔自己的一時衝動,她心裡想:“衝動了,我可能就要死了。”
她以為自己會痛苦恐懼,但實際沒有,烈火與雷鳴中,水坑好像看見了那雜毛小鳥的屍體,她想:“我其實早就該死,如果不是一出生的時候就有親孃護送,如果不是破殼的時候恰好有師祖一魂鎮壓,如果不是這麼多年一直被師父和師兄們護著,我要麼已經變成了一個像唐軫一樣喪心病狂的大壞人,要麼早就不在人世了。”
她感覺自己能平安活到如今,真的只是運氣好而已,夠本了。
於是縱身跳進了被韓淵阻攔的獻祭法中。
獻祭之術暴虐的力量翻湧,連同雷和烈火一起加之於她身上,彤鶴身在其中,像是洪荒時代遺留的一幅畫,千萬條鬼影不明原因地同時一滯,彷彿被此情此景喚起了遙遠的前塵記憶。
突然,水坑脖子上那枚苟延殘喘的傀儡符爆發出一陣強光,悍然扛住了這一擊,那符咒中無數條精緻的溝回中光華灼眼,像是誰曾經寄託在其中最幽深迂迴的感情。
唐軫覺得自己死寂多年的心上彷彿有什麼東西“嘎嘣”一下斷了,提示有一張與他相連的傀儡符壽終正寢了。
他早已絕情斷義,然而昔日留下的一張小小符咒卻猶在盡忠職守,替主人不認的親人擋住了本來必死的一劫。
水坑只覺得自己彷彿衝過了一道痛苦的窄道,體會了一回重新破殼的過程。
一口帶著溼潤的空氣驟然湧入她的肺腑中,四肢百骸剎那被拉伸到了極致,史上唯一一個壽終正寢的妖王三千年的內丹在她內府中端正地旋轉起來,彤鶴仰天發出一聲長長的鶴唳,形將去日絕雲似的展開初初長成的兩翼。
她呼嘯間,所有不祥的鬼影全都不由得為這鳳凰后羿讓出道路,三昧真火翻湧而出,要燒盡人間一切不潔之物,在被韓淵圈住的陣法中落下了一個巨大的火圈,不斷地蠶食消耗著卞旭獻祭之術的巨大破壞力。
唐軫短暫的迷茫漸次從那些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