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爭鳴背對著他,懶洋洋地坐在門口,手裡拿著一片竹葉,吹著跑調的小曲,好不擾民。
程潛在迷茫和混沌中沉默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被大師兄那曠世葉笛音吹得神魂顛倒,幾乎想抄起香爐衝著他的後腦勺砸下去,夢裡的悸動盪然無存,他忍無可忍地乾咳一聲,說道:“能回你自己那邊吹嗎?”
嚴爭鳴喪心病狂的葉笛聲戛然而止,他沒轉身,只是用一種很平靜的語氣說道:“我在這吹了三天,竹林裡的蟲子聽了,都嚇得拖家帶口地跑光了,只有你充耳不聞……”
說著,他轉過身來,面沉似水,一雙眼睛深井似的沾滿夜色,聲音裡壓著一把火:“別說元神修士,凡人也不能睡死成這樣,那把木劍裡到底有什麼古怪?”
程潛面不改色地說道:“裡面有劍意。”
嚴爭鳴眼角跳了跳:“少廢話,你當我探查不出麼?那木劍中分明有神識!”
程潛人醒過來了,神還有些困頓,結果聽了這話,頓時給嚇得清醒了。
木劍中承載劍意的是他一部分元神,難道被發現了?可他這幾天一直昏睡,神識應該不會隨便動,大師兄有那麼敏銳麼?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嚴爭鳴片刻,一時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在詐他,於是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說道:“木劍當然有神識,扶搖木劍的劍意本來就如同活物。”
這回程潛蒙對了,嚴爭鳴的確就是在詐他。
很快,嚴爭鳴就意識到了,他從程潛這半句真相也套不出來,於是憤怒地回身按住程潛的肩膀,一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程潛嘴唇泛白,昏睡三天後依然面露疲態,這分明是受了內傷。
嚴爭鳴冷笑道:“你不說,難道我不會自己看?”
他話音沒落,程潛便覺得一線真元順著他肩井大穴闖入了周身經脈,他元神受損,一身真元全都自動聚集在內府中療傷,一時猝不及防,完全無力抵擋。
那一線真元長驅直入,程潛忽然靈機一動,輕哼了一聲,隨後假裝痛苦地彎下了腰……他真是一輩子都沒這麼機靈過。
像程潛這種人,哪怕天塌地陷,他也不見得會眨一眨眼睛,從小就是個打掉門牙和血吞的狠茬,因此偶爾表現出一點痛苦之色,就顯得格外有說服力,雖然表演略僵硬,很多地方十分不到位,但架不住嚴爭鳴擅長自己嚇唬自己。
嚴掌門當場忘了自己正在嚴刑逼供,嚇得臉色都不對了,立刻將自己那一絲真元散開,側坐在榻上攬過程潛,語無倫次地問道:“怎麼?我下手重了嗎?那個……我……”
程潛無意中開發出了一個對付師兄的新招,感覺效果超出預期,這樣看來,苦肉計一出雖不適合時常使用,但關鍵時刻拿出來唬人也還挺有用,於是他乾脆緊鎖雙眉,一聲不吭地搖搖頭。
嚴爭鳴驀地站起來:“我給你倒杯水。”
程潛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看準時機,將聲音壓在嗓子裡,半含不露地說道:“其實我是去了忘憂谷,見到了師父留在那裡的一線殘魂。”
嚴爭鳴一怔。
“用木劍承載劍意的方法是師父告訴我的。”程潛毫不負責地順口一推二五六,反正師父死無對證,“並不是我自作主張。”
嚴爭鳴快被自己的內疚淹死了,簡直不敢看程潛的臉,此時哪怕師弟說月亮是方的,他也不得不違心地跟著深信不疑。
掌門的威嚴快把小清安居的院子都掃乾淨了。
程潛見自己三言兩語便將大師兄打發走了,當即鬆了口氣,感覺自己有生以來積攢的機變快要一次用光了。
嚴爭鳴將桌上的茶杯一一用白絹擦乾淨,才要往裡倒水,程潛看著他的側影,忽然心裡一動。
他割裂的元神碎片和自己的神識之間……會不會有什麼聯絡?
他這番心意一動,神識突然與一段奇異的意識連上了,程潛眼前一花,整個人彷彿分成了兩個,一個在小榻上沒動,另一個彷彿繚繞在扶搖木劍中,透過中正平和的劍風,能看清不遠處繚繞著的一絲淡淡的黑氣……
這時,嚴爭鳴手中的杯子“啪”一下摔在了地上,修士感覺極其敏銳,別人多看他一眼都有感應,更別說內府被神識窺探,只是他一時沒弄清楚來源而已。
程潛立刻察覺到自己是得意忘形了,連忙切斷了這種詭異的聯絡,擺好若無其事的表情。
嚴爭鳴皺了皺眉,揮手將地上的碎片收拾乾淨,狐疑地四下檢視了一番,沒看見什麼可疑的東西,便覺得自己是神經太過緊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