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子見他終於再開口言語,不由鬆了一口氣。
“村子裡近日來了一個奇怪的人,總是跪在我們家門前不走,說是要每家磕滿一千個響頭,來換我們家中油燈中的一滴香油。你說這人怪是不怪?見他身子骨弱吧,一滴香油又不是什麼難事,給了他就給了,可偏偏他就是不要,死活都要磕滿一千個響頭,再叫大夥兒給他香油,弄得大夥兒還以為他是瘋子,尋著我們開心呢。後來,那人還真天天跪在人家家門前磕起響頭來了,一天到晚不吃不喝的,我們村兒有人心善,叫他進屋一起吃口飯,他硬是也不吃,直磕滿了一千個響頭,換回了一滴香油,才肯離去。我就說剛見著他時,額頭上咋一片烏青呢?想是就是這麼一路磕到我們村兒的!外出賣魚的兄弟到城裡一打聽,嘿!果真有這麼一回事!挺文氣一人,到處給人磕頭換香油,趕也趕不走,打也打不走,後來還是縣老爺做主,把他轟出了城!這不,就來禍害我們這些小村兒了!”漢子繪聲繪色地說著,偶爾有些不忍地皺了皺眉頭,有時又有些惱怒地扒了扒頭髮,似是話中所說的人,叫他怒也不是,憐也不是,恨卻更不是。
只是,安靜聽著的一身白衣的人,好似越聽卻越發的陰沉。
“也虧我們村兒的人心善,見他磕頭磕成那樣子,便也沒有多加為難他。見他磕暈了去時,還扶他回屋喝口水,或者吃碗粥。他倒好?一醒來,道了一聲謝,馬上又跪到人家門檻前了,真是氣死人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子骨弱得跟什麼似的,連粥都快喂不進去了!偏偏倔得跟頭驢似的,油鹽不進,說什麼聽不進什麼,就為了那麼一滴破油,這……這至於麼這!真是的!大夥兒看他可憐,又不忍趕他走,十幾戶人家,都叫他磕了七八戶了,那額頭都快磕爛了!給他敷了藥,裹了布,恢復了一點力氣,又跑去磕頭!我,我!哎喲,我都不知說什麼了我!”漢子皺著一張平凡黝黑的臉,似是惱怒到了極致。
頭上裹一白布,上面還浸了血漬,這樣一副模樣還跑去人家門前磕頭,不是給被人找晦氣麼?!也偏偏他遇見了他們這村兒的人,若是其他的村兒,怕是也跟那縣城的人一樣,暴打一頓之後丟出城門,他們最多就是嘴上說幾句狠話,或是“嘭”地一下關緊門——眼不見為淨!
“以前呢,我們也波水什麼的,想把他趕走,讓他知難而退,但現在見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誰還下得去那個手啊?一股怨氣也就只能憋進肚子裡,還生怕這個人別就這麼去了!你說一個好好的書生模樣的人,看起來也挺周正俊俏的,性子也好,怎麼就這樣呢?連大夫也給他請過了,沒說得了失心瘋什麼的啊!怎麼就做出這麼一番事兒來呢?嘿!更氣人的是,問他到底是為了什麼,有什麼苦衷,他除了笑,屁都不放一個!真是越說越火大!”
“大哥說這麼多,到底想說什麼?”打斷跟前漢子的句句牢騷,由塵終是將話題扯了回來,雖然,他隱隱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呃?!”被打斷話,漢子終是從自言自語中回過神來,有些臉紅地抓了抓頭,吞吞吐吐地看著由塵,說,“其實,我……那個,已經在這裡等了公子兩天了。”
“哦?”像是來了一絲興趣,冰冷的嘴角稍稍上揚一分,“大哥知道在下會途經此處?”
再抓了抓腦袋,漢子似有些糾結地說:“我一個打漁的,又不是算命的,哪能知道這些!是……是前些日子,龍王告訴我的!”
“龍王?”微微失笑,由塵終於抬起頭來,一雙淡金色的眸子,瞬間對上了面前的漢子,一對銀白色的眉,像是年過古稀之人,可那面板和樣貌,明明不過二十出頭。
漢子猛地深呼吸一口氣,連抓著頭髮的手都忘記了放下,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盯著由塵的面容,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
這人,生得可真是好生標緻!
“這位大哥,你說的龍王,不會是指滄海龍王吧?”
低沉清漠的聲音,此時聽來,卻是那般魅人心神,連那本是沉靜的一對淡金色眼眸,看起來都含著一絲懶懶的冷魅,鼻尖方才聞見的以為是幻覺的冷香,此刻也變得異常清晰。
腦中一個激靈,漢子一下子摸不著頭腦了,怎麼天下還有金色的眼睛,男人身上還有香氣了?更奇怪的是,那人眉毛怎麼是白色的?
難道,也是來自西域的奇人?
村中有人跟著販賣絲綢的商人跑商,幾年回來一次,偶爾聽見有人說那邊的人長得都很高大,不是黑頭髮黑眼睛,而是金色的頭髮金色的眼睛,初來聽起稀奇,聽多了也就不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