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天雖腦子明白,只是身子不能動。所以接下去的事,一樣沒少,件件都看清了。夢裡的人大汗淋漓,楊行雲先是替他寬了外衣,後來乾脆剝了光用冷水擦,沒用,乾脆整盆潑上。
後來飛天身上感到熱痛,哪裡都熱哪裡都痛,覺得跟要炸了一樣,眼前什麼顏色都有,紅的、黑的、綠的、紫的,就是沒有一點清明。後來……後來楊行雲抱著人,他身子冰涼,全是清明的氣息。再後來……
耳朵忽然一痛,飛天哎喲一聲睜開眼。楊行雲笑得溫柔,“睡得好嗎?”
飛天眨眨眼,一時沒分清夢裡夢外。轉頭看見楚空那個肉球呼呼睡得香,才知道自己醒過來了。
第十三章
想起當初見到楊行雲的時候,策馬蹄疾的瀟灑意態。想起他白衣如雪顏如玉,如秀樹臨風的身姿。遲一步才想起來,他肩膀也有烙上那個天奴印。這樣一個人,怎麼會被打下永不翻身的烙痕呢?
飛天定定看著他,屋裡很暗,只有屋角亮著一盞燈,他的臉在幽幽的光裡,似煙遮霧罩,朦朧不清。
這些日子來,會斷斷續續夢到前塵。一開始總是美好,那時的楊行雲成日與輝月形影不離,而他看到自己跑去找輝月和行雲,學字,學劍,學書畫。
輝月常常是有正事在忙,於是大多數的時候他都跟行雲在一起。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帶點鄙夷的笑,看不起他粗笨。時間久了,楊行雲也會揪著他的耳朵罵,然後握著他的手說運劍該怎麼樣怎麼樣。
後來楊行雲發現他一直用目光追隨輝月,還好好地嘲笑了他一番,被他老羞成怒按著頭,威逼著發誓絕不跟第二人提起這件事。嘴上答應著不說,可是藏不住事。
奔雷後來當然也知道了,只是笑笑不語。至於輝月……這世上沒有輝月不知道的事,他總是冷靜睿智,一雙眼看什麼都是通透明澈。
星華那個時候也來到帝都。出身古老貴族世家的少年,卻有勇往直前的熱情,特別說得來。只可惜不久便分別,他去了西邊。
飛天離開了帝都,跟奔雷去東戰軍。雖然年紀小,但是上戰場並不比任何人差,後來……後來與獸族打了一場血戰,搶了它們的鎮族之寶回來。
一切就從那裡開始不同——那個盒子誰也打不開,想了多少辦法,劈也劈不動,燒也燒不壞。於是他帶著盒子回帝都,去找輝月和大祭神想法子。
那時候的楊行雲公子花名滿帝都,年少風流春衫薄,眉能言目能語。
飛天把盒子給了輝月,和楊行雲去喝了一場酒。楊行雲趁著醉,跑去跟輝月說喜歡,被輝月淡淡地擋了回來。
兩天以後輝月行了成年禮。楊行雲喝個爛醉,他苦命地扛著楊行雲從城外一直走回帝都,走到天黑,離城還有老遠。真的累,很累,他腳都要斷了。
楊行雲半醉,又哭又笑,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羽族的事。他說他母親是孔雀,是羽族族長之妹,卻和天人相愛,背家離鄉。他說他其實不喜歡帝都的生活,但是父親不許他回羽族去。
他說,飛飛,你要不要學著飛?你名字叫飛,難道不想飛?我告訴你,羽族人人會飛,其實天人也可以,不一定要有翅膀。這是羽族的不傳之秘,我教你……你可不要告訴別人。
楊行雲胡言亂語的,兩句醉話夾一句口訣。可是那口訣是真的。真的騰身飛了起來,不是縱躍,是真的飛了起來。但是,飛天仍然用兩隻腳走回城。聽說過這些禁忌,他不該告訴旁人這個,所以聽到也就當作沒聽到。
那個盒子一直放在神殿。因為要回東邊去,飛天臨走去問輝月盒子的事,他解釋說,只有獸族一脈的血統才可能開啟盒子,想來得了也是無用。
一切像做夢一樣。楊行雲來了,臉皮薄又想見輝月又彆扭,和他鬧,打碎了琉璃盞,沾血的手無意摸到那個盒子上。盒子開了,裡面有把劍。雙盈。
真的很淒涼,所有的目光一夜之間全變了樣。只有楊行雲還是一樣的,看也是原來的那樣看,說也還是原來那樣的說。來歷不明……獸妖的後代……應該誅殺,不能忘了先前的舊事,那拜師學藝後來幾乎毀了上界的狼妖……這小子一看也是野性難馴。
後來……奔雷來把他帶回東邊去。那把劍就跟著他,威力強橫掃蕩一方。
飛天心裡很迷惘,他明明是人,為什麼這妖劍卻會跟著他?為什麼所有人的眼睛,都和從前不同了?明明他還是原來的人啊……
奔雷庇護他,而那些人正愁尋不著奔雷的縫子,鋪天蓋地的猜疑一時間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