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咚咚的敲擊聲,書生驚了一跳,差點從樓梯上滾了下來,待扶牆站定,默唸了子曰半晌,堅信不愧天地,亦無愧鬼神,不怕因果輪迴,報應不爽,才又繼續提著燈籠上了走去。
來到寶塔第二層時,隱隱看到有燭光搖曳,他仔細一瞧,竟看到一個白衣僧人正背對著自己,執著鐵錘和鑿子,一下一下敲打著厚實的青磚。
褚寧生心底原本也是有些發虛的,畢竟這寺廟一到晚上看起來確實有點陰氣沉沉的,到處都伸手不見五指,這塔裡突然出現一個人,一瞬間,他還真以為這寺裡有什麼妖魔鬼怪,如此提著燈籠縮在樓梯口發了會兒抖,才突然想起不如問問那背對著自己的和尚是到底什麼人,說不定是自己想得太多,畢竟這寺廟已修繕好,突然出現一些閒雲遊僧,可能也屬正常。
“大師,你……你是誰?怎麼會在這兒?”
“貧僧只是個鑿壁畫的人。”
白衣僧人的聲音如水平淡,並沒有如想象中的鬼怪那麼可怖嚇人,他轉過身來看向褚寧生時,褚寧生一邊惶恐著怕看到什麼恐怖的臉,一邊卻又壯著膽子想要推翻自己的臆想,結果眯著眼睛一看,卻是一個非常俊秀的年青和尚,面相十分友善,一臉仁慈之色,並不像什麼大奸大惡之人,當下便放下了心來。
“大師,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這裡鑿壁畫?”褚寧生走近白衣僧人,提著燈籠去看青磚上的浮雕,看清時,不禁連連感嘆,“好精美的浮雕壁畫,簡直跟真的一樣!”
白衣僧人回頭笑了笑,指著筆畫對褚寧生說:“這上面刻的佛陀叫做提婆達多,原本是佛祖座下大弟子阿難尊者的兄長,與阿難陀一樣,樣貌端正,大姓出家,只是比其阿難陀更為聰明,心思更是七竅玲瓏,雖有大神力,與佛祖同修道時,卻常懷有噁心想要毀害佛祖。”
青磚上雕有許多提婆達多的寶相,還有與佛祖釋迦摩尼的一些事蹟,靠近樓梯口處,是提婆達多所制的《五分律》。
褚寧生受教地點點頭,道:“小生雖不是虔誠信徒,對佛家經典卻也有所涉獵,惡比丘提婆達多的事蹟曾聽說過一些,他是佛教較為具有爭議的一個佛陀。”他抬頭環顧了一下昏暗的塔內,“這座寶塔,和寺裡的天王佛殿,據說都是供奉提婆達多,小生想,當年的伽藍寺主持,應是想以閻浮惡果來警示世人,勿造惡因。”
白衣僧人讚許地看了褚寧生一眼:“書生所言不錯。”說著,回頭繼續雕琢青磚上的浮雕壁畫,“佛界有‘五逆十惡’,提婆達多未成佛之前,犯了五逆之罪,殺父母,破和合僧,出佛身血,殺阿羅漢,破羯磨僧,又所謂破僧、傷佛、殺比丘尼之三逆之罪。他於摩揭陀國王舍城,受阿闍世禮遇,破壞僧團,處心積慮謀害釋尊,殺蓮華色比丘尼。五逆罪所犯一罪,便是墮無間地獄,千萬億劫,求出無期,當時的佛陀弟子皆以為是極大惡人。《妙法華經》提婆達多品提到,‘告諸四眾,提婆達多,卻後過無量劫,當得成佛,號曰天王如來。’便是說提婆達多發下願力,以惡比丘之相,磨練釋尊,助釋尊成佛,勸誡世人勿行惡事。雖身處無間地獄,實則早已成就佛道,號天王如來。”
也正是因為提婆達多以惡比丘之相現世,破僧、傷佛、殺比丘,後於地獄終成佛道,因此才會在佛界具有諸多爭議。
佛祖釋迦摩尼曾說,提婆達多謂其師也,為權誡世人而作五逆罪,甘墮阿鼻地獄,彼實非惡人。
褚寧生嘆道:“雖惡非惡,這世間,有多少人以善之名行著惡事,令天下百姓苦不堪言,又有多少人為惡卻心存善念,遭人鄙棄。善惡之分,自古以來就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說起來還真是個難題。不過方才聽大師一席話,宛如醍醐灌頂,令小生受益匪淺。”他忽而想起什麼似的,一拍腦袋大叫道,“糟了!忘了正事兒了!”
白衣僧人停住捶打壁畫的手,轉身問褚寧生:“方才貧僧就想問,這麼晚了,書生來此地又是所為何事?”
褚寧生抓了抓頭,尷尬笑了笑:“實不相瞞,小生是受人所託,來寶塔內尋一枚銅子的。”
白衣僧人望著褚寧生的目光,恍惚深沉了一下,他手執鐵錘與鑿子走到一邊,指著角落一口巨大的紅漆箱子,對褚寧生說:“貧僧多年在達多塔內雕鑿浮雕壁畫,從未見過什麼銅子,不過,”他開啟紅漆箱子,指向裡面,“倒是發現一箱黃金藏在此處。”
金燦燦的光芒,在燭火與燈籠的光亮下,立刻從箱子裡鋪灑出來,一眼望去略略有些晃眼,褚寧生張著嘴愣了半晌,才堪堪回過神來。
“這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