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十六回
假山環繞的池塘裡,隱隱有細細的水流之聲,平靜的水面細微起伏著,一些野藕也隨著上下浮動,碧綠的荷葉與白色的花苞,顫顫巍巍擺來擺去。
白蟾宮赤身浸在池水之中,背靠著水邊的石壁,緊閉雙目,一隻手偶爾動一動,撩起一縷水花淋在肩上,不知為何,整個人看起來那般寧靜,寧靜得近乎歸於死寂。
“昨晚快活吧?”赤著雙足的麗裳豔鬼,撐著一把破傘施施而來,上面的漏洞都以紙糊住了,好在現下並非正午,不是豔陽高照,他撐著這把破傘,還不會被陽光照得魂飛魄散,只是略微有些難受罷了。
白蟾宮睜開眼眸,側目瞥了眼倌興哥,繼而垂首扯了扯唇角笑道:“撐著一把破傘曝於太陽之下,膽子夠大。”
和殷孽一斗,他耗了很多氣力,身上也有些看不見的內傷,加之剛釘魂不久,整個人非常疲累,他這副皮囊原是水蛇之身,極喜陰寒與水,因此昨晚闔桑一走,他在池塘裡幾乎睡了一整夜,希望能借此快些消除一身倦怠。
倌興哥昨夜看見闔桑進了白蟾宮的房,還從裡將門反鎖,以他這麼多年的風月經歷,一眼便知兩人的不尋常,自然也就想到那方面去了,雖然那兩人最後並沒有做什麼,但他就是不想白蟾宮舒坦。
不過他在門外偷聽時,聽到了一個令自己意想不到的秘密。
他俯身坐到池邊的假山上,整了整衣襬,不鹹不淡說:“這可是呆書生遮雨的寶貝,我向他借的時候老大不樂意。”
“書生醒了?”昨夜出門,白蟾宮曾去看過褚寧生,整晚照料他的卻是小山神木魚。
聽木魚說,褚寧生惹上風寒,闔桑回來幾日閉門不見,對生病的褚寧生也不管不問,小木魚很少離開闔桑,因此也不願離開伽藍寺,耽擱了送褚寧生回城看病的時機。這個呆書生也不重視自己,捱了好幾天,結果高熱不退,甚至開始昏迷,眼看著都快燒成傻子了,這時候不知道木魚喂書生吃了什麼,書生竟一夜便開始好轉,現下似乎已經醒來了。
倌興哥點頭,前後擺了擺腳,卻不小心擺過頭碰到了傘外的陽光,驚叫一聲,手忙腳亂地縮了回來。
他拍掉衣襬上轟然燃起的火星,暗罵一聲晦氣,說:“一大早就醒了,還生龍活虎呢,從床上爬起來就去做早飯,邊做飯還邊拿著一本書不知道在讀些什麼東西,精力旺盛得狠。”
白蟾宮沉默地聽著倌興哥的話,墨黑的髮絲浮在水面上,就好似一張黑色的漁網,密密麻麻的,他撫了撫滑過水跡的肩頭,那入骨的痠痛已減輕了不少。
半晌沒聽到聲音,倌興哥看向白蟾宮的背影,以為他是在擔心自己使詐,便笑了起來:“放心,我對他沒興趣,也只有小慈看得上那個呆書生。當然,我看不上,就不知道青魚精看不看得上了……”
沒等白蟾宮出聲,揪了揪身前的髮絲,頗為意味深長地接著說:“不過啊,我可真是沒想到,原來青魚精就是你們口中的青兆……我道怎麼你一邊說著要收他,這幾十年來,卻一邊勾引男人,讓我吸食精血餵養他,原來……你和他的關係不簡單吶……”
倌興哥是隻很聰明的豔鬼,昨晚偷聽到的那些話,足以令他想到很多。
白蟾宮頓住手:“聽牆根可不是好習慣。”
倌興哥無所謂地聳聳肩,目光落到自己赤衤果的雙足上:“那又如何?我早就死了,還怕再死一次?”頓了頓,笑道,“可惜的是,原來白官人這副樣貌並非自己的,可惜可惜,也難怪五公子最後那麼失望,”他抬頭,看向白蟾宮,舔了舔豔麗小巧的嘴唇,“不過即使如此,白官人依舊是人間美味,只要一想到你那張嘴會發出那種叫聲,那身段在自己身下婉轉……嘖……真是令人慾|火焚身,即使神族公子不稀罕了,我倌興哥還是非常有興趣的。”
白蟾宮沒有說話,只是很輕地看了他一眼,輕的就好似蜻蜓過水,了無痕跡。
莫名的,倌興哥感到一陣壓抑,他握緊磨得泛著油光的傘柄,笑著說:“當然,我只是想想罷了,”歇了歇,佯裝唉聲嘆氣道,“我知道,我在你們眼裡有幾斤幾兩。”說到最後,竟有一點別的意味。
白蟾宮不語,只是倌興哥感到那股迫人的氣勢緩緩收了回去。
他在心底冷笑,他永遠對白蟾宮沒有好感,他不喜歡他,不喜歡明明看起來很脆弱,卻又那麼強悍,明明做了那麼多事,卻能逍遙法外。
而他自己,只能永遠困在這枯萎的古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