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微微牽扯,露出一個稍縱即逝的冷笑,然後把菸頭捻滅在牆上:“但是這並不代表,我就是個讓人隨便搓揉的麵糰,無下限包容凡人的聖母。我這一輩子,死死活活的事都經歷過不知道多少件,要是就這麼讓你一個小丫頭拿捏住了,說出去將來也沒臉活著了。”
他說完,不慌不忙地把手插/進外衣兜裡,轉身就往另一條路走去。
就在寇桐走上另一條路的剎那,身後的地面就自動長出高牆來,封死了另一面——大概秦琴忘了說,戀人這張牌裡面的規則還有一條:買停離手,不得悔牌。
結果帥完了的寇桐第一腳就邁進了一個大沼澤一樣的坑裡,寇醫生沉默了兩秒,彎下腰把陷進泥巴里的小腿像拔蘿蔔一樣地給拔了出來:“他媽的!”
他金雞獨立站在原地,摸了半天摸出了打火機,打著了以後往前邊一照——只見他正前方是一個巨大的沼澤,上面不時還咕嘟咕嘟地冒個泡,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面爬出來一樣,左邊是一具不知是什麼動物的屍骨,整個一條路都冒出一股陰沉的鬼氣,好像鬼屋現場一樣,一隻蝙蝠在他小小的火光照耀下衝天飛起,露出一雙血紅血紅的眼睛。
再往前,是一眼看不到底的密林,荊棘叢生,陰涼的風從險惡的植物裡穿梭而過,模擬出彷彿某種野獸嚎叫一樣的聲音。
面對此情此境,寇桐沉默了一會,突然轉身,死命撓牆:“我錯了我錯了,妹子我一時嘴賤,沒看出紅粉骷髏和真骷髏之間的區別,你放我回去再選一次吧,我肯定選你不商量啊啊啊……”
冰冷的牆沒有動靜,寇醫生蔫了,在地上頓了一會,藉助他小小的打火機和沼澤上浮起的水泡,高難度地顧影自憐了一會,感慨了一聲:“紅顏薄命啊。”
沼澤險惡地冒了兩個泡泡,作為回答。
寇桐從旁邊撿起一根大腿骨,彪悍地在旁邊垂下來的一棵大藤上敲了敲,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寇桐眼疾手快地一縮手,一道屎黃屎黃的影子閃過,只見藤上冒出一條蛇地腦袋,盤成一坨,正伸著脖子,以一種隨時準備攻擊的造型跟柔弱的技術宅寇醫生大眼瞪小眼。
“看什麼看……”寇桐小小地往旁邊移動了半步,“沒見過帥哥麼?”
大蛇真心沒見過帥哥,在樹上晃了兩下,猛地以一種捕食者的兇狠向寇桐撲了過來,寇桐目光一沉,極快地往旁邊側了一□,隨後他手上的大腿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準頭敲中了大蛇的七寸,利落地捲起這畜生丟到了沼澤裡,看著它們一起掙扎,然後被黑色的怪物吞噬了。
寇桐面無表情地捲起褲腿,撥開大蛇棲身的藤蔓植物,從後面幾近枯死的大樹上掰下了一根長長的樹枝,非常熟練地開路,往前走去,像是一個義無反顧地走上某條不歸路的旅人。
寇桐對付野外危機其實非常有一手,畢竟作為一個總是在別人用得到他的時候找不著人的遊醫,他有著豐富到別人無法想象的遊歷經驗。
他上過雪山,近距離地和冰川做過親密接觸,失足掉進過海拔四千多米的湖水裡,跟一幫小青年騎腳踏車穿越過大片的高原無人區,鑽過原始森林,在金三角迷過路,稀裡糊塗地找人借宿,住了半宿發現不對勁,才意識到是住到了毒販子家裡。
知道天高地迥,他卻沒有覺出宇宙無窮,反而愈加天不怕地不怕地不著調起來。
怎麼辦呢?閒下來的時候,寇醫生也假裝焦慮地這麼想過,老這樣下去,娶不著媳婦是一方面,說不定哪天,也許死翹翹了也沒人知道。他曾經懷疑過,是不是多年前種子在他身體裡植入的基因破壞了他掌管恐懼的那根神經線,後來用腳趾頭想了想,就明白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那是為什麼呢?
或許是自己太好奇了,寇桐想。
他經歷過很多好的事,也經歷過很多不好的事,但是依然對世界上的一切保持著高度的好奇,好像是一個冬天過後,第一次從樹洞裡鑽出來的松鼠一樣,看見什麼都覺得新鮮,看見什麼都想去看個究竟。
也許這種異於常人的活力,才是基因轉移真正留給他的東西——他感覺自己就像風一樣,一刻也不能停下來,風停下來就散了,他如果停下來,就會發現其實自己一點也沒有自己想象得那樣無所不能。
會發現……他所有的時間,其實都停滯在了十歲那年的深秋……一想到這裡,寇桐就乾脆地截斷了自己的思維,以免做出什麼有辱斯文的事,專心致志地走在蕭疏恐怖、好像黃泉一樣的路途上。
然後荒腔走板地哼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