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尖直指他的喉嚨,左腰處大片紅染,拖著一路的血漬。
那一刻,朝日升起,紅光入室,殿內頓時金碧輝煌。那人的臉在光華中漸漸清晰,劍眉斜飛入鬢,朗目精光內斂,薄唇皓齒,這般威風凜凜,猶如翱翔在天的雄鷹。
鼓聲打響,洪荒殿門開。一排排的上議人士列成整齊的隊伍,有條不紊地進入殿內。
那些人越往殿裡走,餘聊的身體便不可遏止地顫抖起來。為什麼這些人,對殿上發生的一切視若無睹,對一個執劍的渾身浴血之人置若罔聞,難道這裡所有人都被控制了?
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你是誰?”那人又問了一次。
該怎麼辦?該怎麼辦?餘聊漸漸鎮定下來,腦子終於開始運轉,為今之計,只能裝人裝到底了。如果是那個女人,會怎麼答呢?井然有序的房間,毫無個人意念,她和人說話的時候,絕大多數應該在談公事吧。那她應該說什麼?
“這就是你做的事?”餘聊直直地看著那人,露出毫不畏懼的姿態,單手輕輕一揮,視線攬下殿內眾人。
那人大約思考了一會兒,不動聲色,道:“凌兒,這些人背棄了你信念,我只是將他們的思考稍稍擺正。”
餘聊看了周圍一眼,眾人只是站著,沒有其他的動作。一個個杵在那兒如同木偶。
“自作主張。”餘聊不屑地說道,那人聽聞,眉頭一皺。餘聊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硬著頭皮往下說:“民眾才是創造歷史的主體,他們充滿了智慧,自會引導凡世前進的方向,何來你操心?你能帶著他們走過一時,還能永遠地走下去?完全掌控在手中的東西,何來對於未知的恐懼,沒有對未知的恐懼,何來創造的動力,沒有創造的動力,就沒有光明的未來!”
那人一凜,大概心中已有所動,化到劍尖,輕輕顫抖。
那日朗日當空,陽光正好,阿九的容貌融在朦朧中,輕聲細語,娓娓道來,“老三,你可知為何你自以為面面俱到,到頭來,卻仍然常有失誤。並不是世事變化無常,而是你漏算了人心。人心並不如你所想唯利是圖,單純理性。堅強、脆弱,熱情、冷漠,都是可以同時存在,只要不是完全的理性,每個人的決定都會被情緒所左右。要算得人心,就必須要信它。你會漏算人心,最重要的就是你的不信任。你不信任別人,所以你才會做事多管齊下,自以為面面俱到,卻錯漏百出。因為你不信任牽涉入事的每一人,所以自作聰明為他們計謀,為他們作佈局。而你卻獨獨忽略了每個人的心念智慧,便成事不足。”
“看來這一次,我又多事了。”他輕聲低喃,眼瞼下垂。
就在他失去鬥志的這一刻,餘聊迅速出手,最後一箭直入他的心臟,透胸而出,掉落在地。那一刻,鮮血飛濺,那人放下劍,捂住胸口,眼神絕望。
時光交錯,容顏恍惚。
“我知道,你後來從天河盡頭帶回了老八。若不是老八執意離你而去,你也不會這麼快心力交瘁而死。”他有些激動,口中咳出血來,漸漸跪倒在地,支撐身體,“老八那麼聰明,怎麼就是不明白。”
餘聊聽著,雲裡霧裡,悄悄握緊了手中的匕首,待他神志不清的時候再補上一刀,現在上去,太危險了。
那人抬起頭,望著他,說:“凌兒,我只盼望著,若有來世,我還想與你一起仗劍騎馬,馳騁疆場。那時的快意、情誼,支撐著我走過這幾百年等待的時光。我將我這一生都給了崎氏,給了凡世,這樣,你便許我一世,好不好?”
餘聊看著他,那眸中有著他從未見過的深切和瑰麗。可他不是那女人,怎麼許他一世,便說:“等你到了冥府再說吧。”
那人輕然一笑,“你不是凌兒,凌兒不會給我任何希望。”
阿九說:“老三,我不會給你任何希望,因為人一旦有了希望,便會擾亂心境,而且在失望時,會跌入更深的絕望。起起落落,喜怒哀樂。你只需要像現在這樣平平靜靜,清清冷冷,淡然處世。人總有一天會失去一切,我奪了你的權,奪了你的自由,你永遠都不會再擁有它們了,我永遠也不會還給你,但我要你活著,活著見到我的理想國建成,這需要漫長而久遠的時間。只有你一個人,沒有超然於一切的祥和與寧靜,是做不到的。老三,你就睜著眼睛好好看著就行,就算是替我看著。”
阿九說:“你看到書桌上的那隻白玉瓶了嗎?它坐在那裡,洞悉我一切的思想和謀劃,但我不會毀滅了它,因為它是屬於我的,是我將它擺放在那裡,它坐在那處是我賦予它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