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是刑修式的玩笑吧?
季騰疑惑地想著,它來拉車?它恐怕只能把車拉去陰陽道了。
眼前這匹馬,用他這比較外行的眼光看來,也活不了幾天了。它腹部的腫脹應該是寄生蟲所致,腫脹到這個程度,季騰搖搖頭,一想那還算完整的皮毛下是什麼,就不寒而慄。
大腿大約是骨折後沒有得到應有的治療休息,所以廢了。滿身的傷口,膿液和瘀血,觸目驚心,季騰不忍再看,最後只跟那老馬對視一眼,看到那渾濁的眼睛,不停滴落混著血絲的液體,想來它非常痛苦。
「如何?」刑修低聲問。
這樣的馬,渾身舊疾新傷,沒救了。死亡只是時間問題,活著也只是承受痛苦了。如果主人稍有良心,就該將它殺了,少受苦。」季騰回答。
刑修一副沒聽出季騰話中有話的樣子:「合適我的馬,就只是它。」
你當真?季騰露出你在虐畜的表情,刑修繼續裝做沒看見:「牽上它,跟我來。」
那老馬很不願意起來,不知道是恐懼刑修,還是真就想躺在草堆上死了算了。季騰不忍,說:「它起不來。」
刑修嘆了口氣,走到老馬面前:「你的壽命還有數日,痛苦不會很快結束的。」
老馬尚能視物的那隻眼睛,淌出了大顆大顆的眼淚,混血而下。
「不過,」刑修繼續說:「你若聽命於我,事情會不同。」
老馬聞言,渾濁的眼睛進發出光芒,在悲鳴中用蹄子無力地蹬著草堆,刑修拿起枝筆,在老馬的一隻腿上畫了個奇怪的符號,叮囑季騰依樣畫在了老馬的四肢脖頸和臀部,甚至在轡頭上都畫上了,之後,在季騰又推又拉之下,老馬居然真的站起來了。
季騰心裡嘀咕,難道刑修真有什麼法子,可以讓老馬回春?
因為驛站的關係,鎮子裡還算有燈火,但離開不遠就陷入黑暗。天上的彎月不足以照亮地面,找路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刑修只在鎮口梢微遲疑,就一直往前走。他不說括,季騰也不敢多問,只牽著一步三喘氣、兩步一口血的老馬跟著,並且隨時擔心它會死在路上。
季騰看不太清楚道路,只能跟著刑修的背影,走著走著,突然想起很小的時候,兄長有次在夜晚帶自己去摸魚,感覺跟現在倒是挺像的。
跟著轉了個小彎之後,眼前突然明亮起來,季騰揉揉眼,發現明亮的原因是眼前的湖泊,反射著月光,就像光滑的鏡面。
「到了。」刑修讓季騰解開轡頭鬆開馬,指指那潭湖水:「去吧,下水洗澡。」
老馬用鼻尖輕輕碰觸了刑修腳尖前的土地,良久才抬起身體對著季騰呼呼噴了鼻息,轉身走下湖去,嘩啦啦的水聲立時響起來。
季騰坐在刑修身邊,小心地措辭:「君上,就算洗乾淨了,它的身體也不可能派上用場。」
「身體是不行。」
刑修答了一句,這時候,沒來由地一陣冷風吹過,雖然是夏夜,季騰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老馬抬起頭來,似乎看了看這邊,突然嘶叫一聲,衝上了岸來。
季騰大驚,剛剛那走路都困難的老馬,居然能跑了?刑修真這麼神?
不對!還沒走近,他已經看到有什麼褐色水草樣的東西纏在它身上,還在上下移動,不過因為畫在馬身上的奇怪花紋在發著微光,那東西似乎很焦急,突然,它似乎發現馬嘴那部分散露在外面,突然身體一縮,瞬間就從它的嘴裡鑽了進去。
「給它戴上轡頭!」刑修吩咐。
季騰忙把轡頭給它套上,老馬一動不動,只是身體突然出現了凹陷,一會是腹部之下,一會是腰背,甚至能聽到喀嚓喀嚓的骨頭斷裂的聲音,很快,本來還算高大的老馬看上去就跟只剩一層皮了,從側面看還是完整的馬的形狀,從正面看,天哪,就只巴掌寬。
季騰向前走了兩步,看見了馬皮之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鑽動,從馬皮的凸出看來,很像是隻寬扁的巨大蝨子,它左衝右突,最後掉了個頭,徑直朝著馬頭方向而去。
瞬間,季騰聽到撞擊轡頭的聲音,以及微微的弱光。接著,本來動都不動的老馬,突然激烈地搖晃著頭頸,馬頭折過來,偏過去,提上去,扭下來,那動作的幅度、頻率,沒有半點像是活馬能做到的。
就像是有隻不可見的手在玩那個馬頭,順帶著整張馬皮在動,看上去,就跟那皮影戲裡的馬似的。
刑修對季騰招招手,示意他過去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