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車這麼久,從來沒有過比現在這個時候更加鮮明的危機感。
於是他猛地一踩油門,將一向不怎麼捨得開的暖氣也給開啟了。
暖氣慢慢地填滿了小小的駕駛室,那股子圍繞著曾壽瑋的寒意雖沒有增加,卻也沒有絲毫的減少,像是看上了他一般的,堅持著不離不棄的態度。
他冷得牙齒都在打顫,卻還神智清明地看著前路。
他突然就想起了一些老貨車司機們說過,現在的高速公路縱橫全國,經常和老陰路交叉,大半夜的開車一不小心就很容易走到陰路上去。
而一旦有生人走到陰路上去,很容易就是個車毀人亡的下場。
他聽到這番話的時候還只有二十來歲,當時年輕氣盛,對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一概嗤之以鼻。
現在回想起來,竟是字字句句都記在心坎裡,沒有半點遺忘。
於是他遵循著那老司機說的,將全副的精力都放在了路上,腦子裡只裝著回家這件事。
但天不遂人願,不管他有多麼的想回家,在面對一個陌生的丁字路口之時,也只能踩下了剎車,將車停在了路邊上。
曾壽瑋這時候已經確定自己是走上陰路了,畢竟,中國的高速公路哪有不經收費站就到丁字路口的。
有了這樣的認識,他也不敢開啟車門,下車去看。
就在他抱著胳膊左右為難的時候,前方的路口出現了一點昏黃的光。
那光晃晃悠悠地浮在空中,一點點地朝路口靠近。
逃!
——這是曾壽瑋的第一反應。
但是他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在這麼一條漆黑幽暗的道路上,要不是他尚身處熟悉的貨車裡,他恐怕都已經沒有了睜開眼的勇氣。
人在面對未知事物的時候總是會做出許多難以名狀的舉動。
有人憤怒,有人恐懼,有人張皇,有人冷靜。
在這樣一個極端的情況下,曾壽瑋居然漸漸冷靜了下來。
他甚至乾脆熄了火等著那一團朦朧的光亮靠近。
無論如何——能伴著燈光的陰物總是比那些躲在夜幕中的東西要靠得住的多。
那燈光一點點的近了。
曾壽瑋的手心也沁出了一層薄汗,蹭得方向盤的兩側亮晶晶的。
等到那燈光再近一點的時候,曾壽瑋只覺得一直提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來了一點。
那提著一盞燈籠晃晃悠悠走在路上的,不正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麼。
少年穿著一身校服,整個人慘白纖細得讓人有點發憷。
但曾壽瑋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無比確定——這是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夜·陰路(中)
這提著燈籠走路的少年正是沈離。
他昨天赴了一隻猴子的喜宴,結果一不小心就把猴子釀的飲料和酒搞混了,咕嚕咕嚕喝了大半杯下去。
猴子釀的酒和凡人釀的酒可不一樣,醉人的不是酒精而是靈韻。
於是沈離這大半杯下肚後,直接從昨晚睡到了今夜。
他估計這一夜未歸的,爺爺應該等急了,於是在放了一隻紙鶴後就找猴子要了個小燈籠打算抄近路回家。
沈離一路走,就一路有東西跟他打招呼。
他雖然還只是個十多歲的少年,但鑑於他和“那位大人”之間的過往,在三界裡都還有些名氣。
再加上現在幹這一行有真本身的人越來越少,像這些生活在陰路上的在人間的狹縫裡求生存的存在,大多數情況下也不會和這些能幫助他們與人間界進行溝通的橋樑對著幹。
但除了他們這行之外的人類,自然就不會有這麼好的待遇。
尤其是在陰陽兩界的分隔越發明顯的現在,陰物們是絕對不能主動去沾染沒有陰緣的生靈的。
於是出現在陰路上的生靈,便會顯得尤其的可貴。
沈離只是覺得前方的陰氣湧動得很異常,像是一群餓了一年的傢伙們拿著盤子滴著口水正對什麼東西躍躍欲試。
他沒有和陰物們搶食物的意思,但既然遇上了,去看上一眼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無論如何,他也還算得上是一個人類。
但他越往那陰氣漩渦的中心靠攏,就越發地覺得不妥。
能在這個時候撞進陰路來的人,多數都品性浮,八字輕,為了這麼一個不怎麼樣的物件而動手攪渾如此濃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