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一個和我一樣披著一張人皮的文婕,非敵非友,她也不認識我。
還有……
生命中的無數個匆匆過客,孟萬里父子、蕭翎、小漁、宵禁、洛琦琦……
沒有一個人看見的不是“尹斻”,沒有一個人真正看見的是“我”。
我意識到,如果真正的那個應該擁有這具軀殼的“尹斻”回來索回了他的人生的話,仍然什麼也不會改變,也許他會活的很好,也許他會做一個好人,也許他會善良而溫柔,但是一切都不會有任何的改變。沒有人會看見我,就算是能看見“本相”的墨慍和文婕也只會裝作沒有看見罷了。
我本就是匆匆過客,如果這一個我消失了,正主回來以後,所有人,誰也不會發現。
趙博陽不會發現,他會以為“尹斻”這個人改變了,或許變得更好,或許變得更糟……
文濤不會發現,墨冉不會發現,夏軍不會發現,Aurora甚至有可能都會慶幸我的消失……
二十三年的陽間生活幾乎叫我錯以為自己就是“尹斻”,就是一個有著荒唐人生的人……
但是,我誰也不是,我不是人,不是任何一個人,我只不過是一個奪舍的惡鬼……
我到底是誰呢?
這些都沒有意義的事情,想來想去仍然是沒有意義罷了,所以不論我做什麼說什麼爭取什麼,也還是沒有意義,既然是沒有意義,那麼我又為什麼一定要逃出地獄,逃來人間?難道僅僅只是為了曬一曬太陽?
我不知道,時間太長了,我除了知道我是我以外,我幾乎什麼都快忘了,我忘了自己的本來,忘了自己的的目的,忘了自己的罪孽,忘了自己的從前,最後,我變成了所有人眼中這個叫做尹斻的人,他們看著我的皮囊,厭惡我或者愛慕我,都無所謂,他們中有人告訴我我是一個人,但是我卻知道他們這樣說就是因為他們都沒有看見我。
我的確是在抱怨,因為我不甘,因為我很不高興,因為我現在真的是想要殺人了。
對面坐著的少年仍然‘咯咯咯咯’的發出一連串詭異的笑聲,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我看,他渾身都是傷,瘦弱的本就一副弱不經風的樣子現在看起來更加的讓人替他捏一把冷汗。只是現在誰也不會擔心什麼了,原因只有一個……
只有我能看見他。
他已經死了。
他死在了審訊室裡。
不必開口說話我和他之間也是能夠交流的。
他今年十九歲,是一名大一學生。
他死於刑訊逼供,就在上個月的中旬。
警方懷疑他強/奸他的女同學並且還殺了她,那個女孩子的屍體就被拋在學校教學樓後面的人工湖裡。
他說他是冤枉的。
但是警方告訴他已經在該死者的體內檢驗到了他的DNA。
他說打他的警/察一共三個人。
他最後是頭部受到重擊才死的。
……
我從來都不相信任何人或者任何鬼,包括我自己,我向來是無視所謂的無辜與真相的,我向來只看我看得到的,相信我相信的。所以我並不相信面前這位少年的控訴,或者說我並不是不相信他,我其實只是不願意搭理他罷了。就算是我看他很順眼。
“你告訴我這些我也是沒法幫你什麼的。”我說。
蒼白的少年停止了他的控訴,喉嚨間的‘咯咯’聲靜了下來,只直勾勾的盯著我看。
拄著手肘,手銬嘩啦啦的響著,我給他看著我的處境:“因為我是一個罪犯,所以我什麼也做不了。”實際上這句話不無自嘲的意味。
“你和我一樣是無辜的。”這時少年突然開口了,聲音嘶啞。
“不對。”我笑著搖搖頭,對他道:“你不瞭解我,我是一個有過案底的人,我酗酒、嗑藥、濫情,所以我不一定是無辜的,也許我只不過是想要再掙扎一番而已。”
“你和我一樣是無辜的。”少年固執的又重複的一遍,兩隻眼睛瞪得老大,樣子有些駭人,但是卻沒由頭的有點好笑。
“不一定啊……”我長嘆一聲,趴在了桌上,面板接觸冰涼的桌面的那一刻突然間感受到一股寒意蔓延至脖頸,抬眼一看,竟是那少年的手!
“他們用椅子砸我這裡。”少年的手放在我的脊椎上,這樣幽幽的說著,那隻冰涼的手慢慢移動著,指著我太陽穴的位置:“還有這裡。”
“他們用腳狠踹我的肚子,還扇我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