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槍化作煙霧散在空氣之中,隱身的法術也因為沒有足夠的法力支撐而失去了效果。
他扶著城牆,步履蹣跚地向北走去。北方有一片樹林,他可以在那裡過夜。
他的腳步不復之前的輕盈,每一步走在地上時都會發出明顯的聲響。此時的墨菲非常的虛弱,幾乎比他剛受傷時好不了多少。腹部經過簡單縫合處理的傷口也因為剛剛的攻擊重新裂開,身體的虛弱使他的很多能力也衰弱了不少,比如聽覺以及直覺。
因此,直到那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之前,他都沒有發現身後居然跟著一個人。
“嘿,你怎麼了?”那個聲音問道,那是一個年輕而溫柔的男中音,如果要用什麼來形容的話,沒有比秋天午後令人愜意的陽光更合適這副嗓音的了。但這個充滿善意的聲音,響在墨菲耳中,卻令他感受到了比魔界的霜凍之原的永冬更刺骨的寒冷。
居然有人追出來了!墨菲僵在原地,他的額上瞬間起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逃跑,於是他也這樣做了。他努力地邁著步子,但他的腳步重得像是灌了鉛,肢體不協調得簡直就像身體所有的零件都是被砍斷之後隨意地拼接了起來。
另一個腳步聲響了起來,步子同樣踩得很重,但至少比脫力的惡魔要鬆快。
邪神在上!墨菲在心中詛咒著,如果能給他哪怕一點的恢復時間,他都有把握順利地逃離。但總是事與願違,不論他如何焦急,事情仍舊往更壞的方向發展而去——他跌倒了。
如果說出去,大概沒人會相信,作為一個實力強悍的惡魔,居然會在進行簡單的跑步時被絆倒。墨菲重重地落在地上,腦子裡亂成一團,不知道是惶恐多一些還是羞窘多一些。無數個念頭在他腦子裡閃過,如果他今天註定斃命於此,無論如何他希望自己的家人和法師不會知道他在生命的最後經歷了什麼——至少不要知道他在奔跑中跌倒。
地上很硬也很涼,墨菲試圖支撐自己站起來,但與他僵硬的雙腿相比,他的胳膊此時軟到不像話。他此時又忍不住想起了特拉斐爾,不知道法師今晚會不會就收到神殿已經將惡魔消滅的訊息,當他知道這個訊息之後會是怎樣的心情呢?是為失去了獲取魔界法術的途徑而惋惜,還是會像失去朋友那般充滿哀思。又或者,是會對惡魔並沒有他自稱的這樣強而感到失望呢?
如果被人類法師質疑實力,這將會使他的家族蒙羞。想到這裡,墨菲又止不住地懊悔——他欺騙了特拉斐爾,他曾對法師說過:“每個活到成年的惡魔都身經百戰”,這句話不過是他為了不讓法師小瞧而說出來的,如果還有機會他願意向法師坦誠一切——雖然他生長的軌跡上的確佈滿了荊棘,但實際上他連一場像樣的戰役都沒有參加過。
可是這又怎麼樣呢,還不是那些傢伙不承認他的實力而從不讓他為家族的榮耀奮戰,如果不是他用了一些手段,這次來到人類大陸的任務恐怕也落不到他頭上。他缺乏實戰經驗沒錯,這難道應該怪罪於他嗎?
他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能夠給他一個機會,他一定會向那些傢伙證明他絕不會辱沒號稱侯爵最強的諾爾伯家族的名號。但,已經沒有機會了嗎?
另一個人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地匆匆趕來,不一會就走到了墨菲身畔。
“你還好吧?”那個年輕的男人問道,跑了不算近的一段路,他的聲音依舊平穩。
一隻手搭在了墨菲肩頭,只是輕柔的碰觸,不帶任何敵意。墨菲這才疑慮地側過身子,看向這個人類。
這是個穿著灰撲撲的長袍的年輕人,他滿是疲憊的臉上帶著關切,他的頭髮是罕見的灰色,半長不短地落在臉頰兩側似乎很久沒有打理過,眼睛在不甚明亮的月光中呈現著深褐的色澤。再加上他臉上稀稀落落的鬍渣,使得他整個人看上去都是髒兮兮地一團。
墨菲最先注意到的就是他的長袍,這讓墨菲的後頸面板都繃緊了——這是施法者的裝束!而施法者是可以察覺到他身上如今已經沒有餘力收斂的邪惡氣息的!
然而想象中的憤怒與敵意並沒有出現在這個年輕人身上,墨菲剛覺得自己恢復了一點力氣,準備推開年輕人站起來時,年輕人扶著墨菲的手卻突然用力。
“你身上有血腥的氣息。”年輕人小聲地說,“讓我看看。”
墨菲還沒有來得及出聲拒絕,年輕人就雙手扶著他的肩膀,讓他平躺在了地上。年輕人的力氣不小——或者說出乎墨菲意料的大,但動作卻很小心。
情形突然之間大轉變,墨菲一時之間腦子有些轉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