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房間我沒有來過——養傷的那段時間我一直穿梭在臥室和餐廳——房間裡滿是大大小小的水族箱,裝著各種稀奇古怪的魚類,其中有一面貼著牆而建的玻璃,仔細看才發現那只是過於巨大的水族缸,裡面充盈著湛藍的海水,卻空無一物,上頭照著瑰麗的藍色燈光——我懷疑之前鄭幼倫在這裡養了條鯊魚。
我踩著透明的階梯走上去,將遊息輕輕放在海水裡,然後馬上跳下來趴在玻璃前看著他。當初他整條脊椎都被抽了也沒死,現在也不可能輕易死的,不是都說人魚在海水裡有超凡的自愈能力嘛。
但是眼前的發生的這一幕讓我驚呆了。
血液迅速在海水中瀰漫開,遊息閉著眼睛,像具屍體那樣慢慢沉到水底,他的魚尾並沒有出現。平常洗個澡用淡水魚尾都會甩出來的,為什麼現在一點變化都沒有!
“他的尾巴呢!”我驚訝地喊起來。
“該死!”鄭幼倫低咒一聲,從旁邊取了個餵魚食小勺,躍上階梯,舀了一勺血水後就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哥哥應該是去檢測他的血液了。”鄭幼影抱著右臂解釋,並沒有多說些安慰之類的無用的話。
我點點頭,疲憊地蹲在玻璃邊上,隔著玻璃看著遊息蒼白又俊美異常的臉,心臟就一陣陣地抽痛。
鄭幼影出去又抱了醫藥箱進來,簡單清理了一下我們臉上的傷口,又指著眼角的淤青說:“你看這裡,就是被你打的!嘴巴這裡是被哥哥打的,我肚子也疼,你們誰踹的我?臉也好疼,真是的,我到底是女孩,爸爸下手也這麼狠!”
“女孩?請你不要擅自離開女金剛的行列。”我趴在玻璃上看著遊息,隨口應她一句。
她毫不留情地在我腰上擰了一把。
鄭幼倫很久後回來了,臉色有點不好看。他跟我一起蹲在玻璃邊上,看著遊息,在我耳邊輕聲說:“遊息被換血了,他現在的血統比例只有3%多一點。他的血液至少被洗了五次,高純度血統才會變得這麼低劣!”
我怔怔地看著他,“什麼意思?”
“我不清楚他們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但是現在,遊息的血統比例很低,短時間內他的骨骼造不出足夠純度的新血,這說明他失去超高自愈能力了。”鄭幼倫沉默良久,“寒光,你要有心理準備,遊息很可能會死。”
很久以後我都再也沒法回味當時的心情,也許那時候應該是一種塵埃落定的荒唐感,誰都好,趕快把我拖回現實世界中吧。
我能聽見心裡的吶喊。
這段時間的生活簡直就是在扯淡!
靜謐中我格外淡定,我將額頭抵在玻璃上,視線穿過海水落在遊息平靜的臉上,不知道為什麼忽然笑了起來。
鄭幼倫以為我受打擊過度,精神斷裂了,嚇得臉都白了,忙過來把我拽起來逮著我肩膀就死命搖:“弟啊!你想開點!我只是說有可能!沒對他判死刑呢!你別瞎想啊!”
我苦笑著推開他,理了理被他晃亂的劉海,說:“你說什麼呢,我什麼都沒想啊。遊息要是真死了,我也沒辦法不是?反正我都盡力了,死就死了吧。”
說著說著,鄭幼影的眼眶就紅了,也跑過來搖我,“寒光,你難受的話就哭吧,你別憋著啊!”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無奈道:“我沒難受啊,我也不想哭,你們幹嘛幹嘛,搞得跟什麼一樣。”我以一種無奈而平靜的聲音說。
“我餓了,有東西吃嗎?”我撓撓頭,走出了房間。
晚飯後我在水族缸邊鋪了毯子,打算晚上睡在這裡,可我其實一直都在盤著腿長久地凝望著他奄奄一息的樣子。我睡不著,怎麼可能睡得著!可是我心裡很平靜,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發生讓我無論做什麼都無法彌補的事時,我都是這個反映。
媽媽死時,也是這樣。
一層瑰麗的藍光籠罩著巨大的水族缸,透明的漣漪暈光反射在我的臉上,照出遊息傷痕遍佈的身體,幾乎都是槍傷。
鄭幼倫洗過澡後擦著頭髮推門進來,並沒有說話,沉默著在我身邊坐下。
我看著遊息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對他呢?”
“人不只有一種性格,有內在的,有外在的。”鄭幼倫拍了拍我的肩,“比如你,外在看起來隨和又有些優柔寡斷,但其實你的內在是冷漠的,你不輕易相信任何人。當你身邊的人所做出的事傷及你的利益,不管對方是誰你都會馬上開始反擊,就像你曾經說的,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你,以及你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