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鼎文退回廚房裡,心不在焉的煎藥,心裡直犯嘀咕,這張家班怎麼搞的,班主病了,卻走得一個人都不見了。又見這廚房裡,也沒多少東西,米麵菜肉都只有少許,怎麼也不像是能養活十幾口人的樣子,莫非大夥全都出去吃早飯了。章鼎文覺得有可能,心裡也舒服了一點,可是對於不留一個人照看張簇晴還是有些意見,於是放藥在火上煎著,改了文火就出來,到了張簇晴房裡,皺眉道:“簇晴,你的班子呢?怎麼放你一人在這裡,太不像話了。我去找了,織翠也不在。”
張簇晴心裡一跳,慌道:“你去找織翠了?”
章鼎文想起剛才無禮的舉動,臉一紅,輕聲道:“沒找著。”
張簇晴暗自鬆了口氣,又在床頭靠下來。
真有些累了。
張簇晴不肯讓章鼎文伺候他喝藥,只自己接過了就躲在帳子裡喝完,又戴上面具才撩起帳子。章鼎文心道還真是怪人,卻也不介意,還當他真的難看到不願意叫任何人看見,笑嘻嘻的接了碗去沖洗,又取來熱過的早點放到他面前,道:“我曉得你不願意在我面前吃,否則又要向在船家那會兒似的,背過身去吃了。我也要回家幹活去,你自己記得要吃飯,就算胃口不好也多少吃一點才能好得快。我中午再來。”說著就起身走了。
張簇晴看看用幾張油紙襯著放在他膝上的早點,皺著眉笑了。
能不能,不要對我這樣好,我會放不開。
章鼎文走出去半里地,忽然想起來忘了跟張簇晴講,那藥吃過後要捂汗的,怕他身子好一點兒就出去亂跑,趕緊回去。才到院子門口,果然就見張簇晴披著毯子從堂屋裡走過到另一邊的房間裡,章鼎文一跺腳,這樣風寒要更厲害的。
章鼎文走進院裡,卻聽見那個房間裡傳來一聲悶響,像是什麼砸到地上的聲音,怕是張簇晴摔倒,趕緊往裡跑,卻聽見張簇晴幽幽的聲音傳來:“果然都動不了了。多少年沒病過了。起來。”
章鼎文覺得奇怪,難道是這麼一小會兒工夫,班子就回來了?可就這麼一條路,也沒遇上。章鼎文走近窗戶,就著剛才舔破的口子往裡一看,大吃一驚。
屋裡面,張簇晴席地而坐,面前的大衣箱敞開著,箱子口上掛著一個人,不是織翠又是誰!
張簇晴扶著織翠的肩叫他直起身來,對著他的臉又說一句:“起來。”可是織翠還是軟噠噠的掛在他手臂上,一點動靜也沒有。張簇晴嘆了口氣,將織翠攔腰抱起,織翠的腦袋往後一仰正對著窗戶,章鼎文終於看清,那眉眼確實是織翠,可是那呆滯的樣子,哪裡像個活人。還有那隻手,掛在雪白的袍子邊,一節一節的那樣分明,活人哪會是這樣?
這分明就是一個人偶!
章鼎文嚇得不輕,直覺的以為只是像織翠的一個人偶,可又聽見張簇晴在裡頭輕輕的說:“我力氣已經這樣不濟,你都動不了了。罷了,回去罷。”
他這一聲回,那像是織翠的人偶瞬間縮小,變得只有手掌大小,被張簇晴收進了箱子裡。
章鼎文心裡亂跳,狠狠一咬牙,定定的盯著張簇晴的臉,嘴唇青白。這個人,到底是什麼呢?他心底還是有些僥倖,總希望那人偶只是張簇晴閒來玩耍的,希望他只是會些小把戲罷了,於是等張簇晴出去了,悄悄的溜進屋裡,輕輕開啟衣箱,瞧見裡頭整整齊齊的排著一個個小小的人偶,做工極精緻,眉目儼然。還有與小人偶相稱的小小戲裝,小旗子小刀槍,小小的鑼鼓樂器,就是一個完備的戲班子。
若只見這些小玩意兒,大約還會覺得有趣可愛,可再加上剛剛章鼎文見到的那一幕,就只叫他渾身發冷了。
章鼎文艱難的站起身,一步一步的退出屋子,走到院子裡一轉身,沒命的往外跑,一路上氣兒都不歇一口,直跑進家門才停下來,雙手支著膝蓋喘氣,眼睛裡模模糊糊的好像有什麼暖暖的東西落下來。
比起驚訝恐懼,章鼎文發覺自己更介意的是張簇晴的隱瞞。
眼淚終於落下,砸在面前的夯土地上,濺開一朵黑色的花。原來心再冷,落下的淚也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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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戲班子 六 。。。
那天起章鼎文就沒再去找過張簇晴,張簇晴大約身體還不好,也沒來找過他。章鍾文見弟弟每日都乖乖的呆在家裡幹活,又是帶著一雙紅腫的眼,還以為他終於明白是叫那個叫織翠的戲子騙了,正傷心呢。章鍾文心疼弟弟,但是也覺得這樣最好,於是也不問什麼,靜靜的等他自己恢復。
可是章鼎文卻像是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