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駕於眾人之上,長秋終於看見了鴻舊衣,不,是劉欽的真容。在過去的半年裡,這個素昧平生的男人就像空氣一樣充滿了長秋的生活,從日出到日落,時時刻刻都在糾纏著、低吟著、摧毀著,一絲一縷的將他從親人和愛人身邊扯遠,變成如今的孤家寡人。
事實上,鴻舊衣在長秋的腦海裡有過千百種樣貌,卻還是沒料到眼前的真人會是這樣。年過中年的鴻舊衣身材還如少年般單薄,整個人在寬大的衣衫下甚至顯得有些孱弱,完全看不出他本是個絕頂高手。記得師傅曾說鴻舊衣和先皇關係匪淺,長秋便不由仔細端詳了他的樣貌,說不上多好看,但年輕時應該算得上清秀,儘管知道他就是那個曾令無數人痛恨的貪官、弄臣大混蛋,但是長秋不得不承認,他身上帶著一種很壓人的氣質,這種氣質與外貌、地位、財產都已無關,而是一種由閱歷和往事堆砌起的厚重,長秋現在明白鴻舊衣為什麼不說話,因為他根本不屑取悅或貶低腳下這些輕如微塵的擺設。
鴻舊衣掃了掃長秋,便繼續翻看其他房頭的作品,完全把長秋晾在了那裡。這是長秋始料未及的,一時不知該站還是該坐,直到鴻舊衣身邊的那個該是和玖歡交好的武士衝他使了個顏色,他才悄悄的坐回去。
接下來的酒席長秋簡直就是如坐針氈,直到曲終人散鴻舊衣也沒再提及或者注意過自己,彷彿剛剛的一切不過是場夢。
懶得理錦華他們的冷嘲熱諷,長秋默默的回到房裡,不想洗漱,也不想點燭,只是低著頭坐在床邊。深秋的夜風吹進來,涼颼颼的。
其實自從打馬轉身的一刻開始,長秋就已經開始想家了,此番畢竟是他十幾年來第一次獨自離開陌裔遠行,途中路過山山水水卻根本沒留下半點記憶,酒館驛站,馬不停蹄,長秋似乎是故意把自己弄得疲憊不堪,可是有時在偶爾驚起的昏沉睡夢中,他還會錯覺自己仍然睡在望朔軒的床榻上,這總讓他不自主的想起家鄉熟悉的人和物,卻惟獨不包括那個人。誰的劫誰清楚,不要說音容相貌,僅僅是那個名字,也足以會讓長秋緊繃的意志土崩瓦解。
草木有情草木灰,無往不勝和一蹶不振間相差的不過是一場情動。於是當怯懦被思念喚醒時,長秋就會想象自己有朝一日被鴻舊衣傳到近前的場景,不管後話是喜是悲,他都能夠輕鬆的走完剩下的路了。可如今他大概已經失去了這唯一的一次機會,那麼,他的逗留還有什麼意義吶……
這早的雞鳴格外的刺耳,考慮了一夜的長秋最終還是決定走一步九死一生的險棋,既然不能以男寵的身份接近鴻舊衣,那就乾脆做個刺客算了。他一生做事都是這樣,絕不允許坐以待斃、全不爭取。反正已經拋下一切來到了虎穴,死也要拉上劉欽墊背,便是殺不了他至少也要傷了他的元氣,這樣等到寒竹他們動手時也就能更有勝算,長秋有一個想終其一生去實現的夙願,所以他不想死,可是如果真的要死他也絕對不能枉死,否則那個小肚雞腸的男人一點不會饒過他,這樣就算到了地府也要費神哄他。
正在長秋打算養精蓄銳之時,玖歡卻來到了他的門前,一邊激動的敲門一邊喊:“水蓮公子快起來,掌門派人找你來了,快起來啊!”
長秋一驚,完全沒了考量,難道老天連多一夜時間都不留給他了嗎?不行,要冷靜,福禍已有定數,如今只能兵來將擋了。於是長秋扶了扶腰帶,換上輕快的表情,慢慢開了門。
“玖歡公子,你說掌門派人找我?”
玖歡從沒笑的如此開心,拉過長秋的小臂就把他帶進了外院。錦華、常洛、秦欒和紫玉已經在等在了那裡,門口站著一個魁梧的男人,他在來儀酒會上出現過,想必也是鴻舊衣的身邊人。
那人見長秋來了,揚揚頭說:“掌門昨日說你畫畫的不錯,頗有靈性,有意親自指導指導你,今晚就會派人來接你去主院,你自己好好收拾收拾,拿捏好分寸。”
聽了男人的話,長秋腦子“嗡”的一聲,心臟開始劇烈的跳動。錦華他們三人果然向長秋投來嫉妒和憤恨的目光,卻只是一掃,最後反把目光定在了玖歡身上。此時的玖歡笑容還僵在臉上,有些呆傻的眨了眨眼,突然衝過去抓住那個男人的袖子,不可置信的問:“王大哥,你確定掌門說的是畫的不錯?你確定掌門要的是他!?”
那個王姓男人顯然和玖歡交情不深,皺著眉扯出自己的袖子,後退一步說:“掌門的話我怎麼可能傳錯,他要的就是水蓮。還有,玖歡,你還是自重一點。”說完,男人扭頭走出了院子。
長秋也隨後轉身要回屋去,他突然有很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