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片刻,答道:“公正的審判。”
男人點頭,不再說什麼。
快要接近市區時,防空的警報再次響起,這個千瘡百孔的城市又一次承受敵人的空襲。
一顆空降的炸彈落在距離我們不遠處的地方。爆炸的那一刻,男人將我撲倒,用他的身體為我擋住了突然襲來的衝擊。
我從灰土中掙扎著爬起來,帶著連自己都不懂的焦躁,扒開壓在男人身上的碎裂的磚瓦:“喂!你沒事吧?!”
男人睜開眼,衝我笑笑。
我又一次,不明所以地鬆了口氣,對著他微笑了一下。
男人的表情有些怔忪,然後,他抬手勾住我的脖子,仰臉吻住我的嘴唇……
防空的警報還在鳴笛,爆炸的巨響不時地傳來。但那一刻,我覺得世界變得安靜了,太安靜了,靜到只能聽見我們彼此的心跳。
當我終於回過神推開他時,男人舔了舔被我咬破的唇角,湛藍的眼睛中含著笑意:“見到您時我就知道……您和我有一樣的味道……”
我惱怒:“你!”
男人還在笑著,聲音卻越來越低:“對不起……我擔心如果現在不吻您的話……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話音落下,他閉上眼,栽進我的懷裡。
我愣住,低頭看自己抱著他身體的手。
手心裡,是大片刺目的猩紅……
***
療養院的醫生走進來,穿著白大褂的英俊男人抱著手臂問陽臺邊的老人:“唐森,今天覺得怎麼樣?”
老人回頭,指著那位亞裔青年笑道:“很好,謝謝您。Mo給我讀了一個下午的詩歌,為了回報他,我正在給他講故事。”
醫生瞥了眼青年,眨眨眼,笑道:“那太好了,你們介不介意我也來聽聽故事?”
老人和青年都表示歡迎,醫生搬了椅子,坐在青年的身邊。
亞裔青年問:“唐森,後來呢?那個叫維爾納的德國軍人活下來了嗎?”
這名叫唐森的老人點頭,再一次沉浸在回憶中:
維爾納沒有死,但是受了很嚴重的傷,被切除了脾臟和半邊的肺葉。送去醫院的時候,醫生在他的軍裝裡發現一把上了膛的盧格手槍。
我在他甦醒後曾經問他為什麼明明有武器,卻沒有和我對峙。他笑著回答: “讓您見笑了,其實,在您出現之前,我本來準備在那個屋子裡自殺。我的飛機墜毀了,流落在敵國,前途渺茫,心灰意冷……但是,當看見您的時候,我改變 了主意,想不如由這個國家的軍人對我執行裁決吧……請原來我的懦弱,我害怕因為自殺無法去天堂,但是我殺過人,也的確不應該去那裡……”
“然而那個夜晚和您的相處讓我改變了主意,您也許不知道,我在為您療傷的同時,您也救贖了我……您讓我回想起自己曾經的理想,並讓我相信,只要我努力,即便已經雙手染滿了鮮血,也許有一天,我還能夠幫助別人,用自己的專長去贖清我的罪孽……”
我握住維爾納的手,那一刻,我相信了一句老話:
——也許世界上,真的沒有絕對惡的人。
“我的名字叫唐森,謝謝你救了我,維爾納中尉。”我微笑著對他說。
***
老人停下講述,抿了口紅茶。
亞裔青年急切地問:“後來呢?唐森?維爾納中尉的結局是什麼?”
老人衝他調皮地眨眨眼:“這個嘛,等你下個星期來為我讀書的時候再告訴你。Mo,不可以貪心哦~”
醫生也拍著青年的肩膀:“今天就到這裡吧,唐森需要休息了。”
青年有些失望,但還是禮貌地和老人道別。
一個星期過去,當趙小墨再一次來看望唐森老人的時候,迎接他的是一個空蕩蕩的療養院病房。
唐森走的很安詳,帶著微笑,沒有絲毫的痛苦。
老人留給在他生命最後的那段時光陪伴他的青年兩樣東西:
一本海涅的詩歌精選集,頭一首便是《乘著歌聲的翅膀》,最後的那段時間,他總讓趙小墨讀給他聽;
另一樣,是個吊墜項鍊,前端是個水晶的小掛件。老人留了封信給趙小墨,信上說這個項鍊是他最愛的人送的禮物,象徵著永恆的愛情,他沒有子女所以轉贈給善心的中國青年,祝福他能和自己愛的人永遠幸福美滿。
趙小墨捏著那個項鍊,呆呆地坐在空了的病床上。
唐森的故事,終於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