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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陳軍坐著計程車來到高大林的家鄉高家灣時,遠遠看見楊文峰在村子口低著頭等他們。王組臉色鐵青,陳軍幾乎要哭出來的樣子。高大林這時已經被楊文峰一車拖回高家灣,不但電視臺沒有能夠及時趕到,王組和陳軍雖然買了衝刺的紅線,也沒有能夠來得及趕到村子發動村民們搞一個像樣的歡迎儀式。而且,高大林回到家鄉後,那一年多支撐他的激情和勇氣倏然而去,突然間好像洩了氣的皮球,了無生氣地昏睡過去。

楊文峰搞砸了報社最大的焦點報道,他甚至覺得也許自己剛剛開始不到一個星期的記者生涯可能就此劃上了句號。凌晨四點那隨著狂風暴雨而生出的一股不管不顧的勁頭已經過去,現在心裡有些後悔。

王組只是冷冷地問了一下經過,陳軍在一旁仍然不時地搖頭。之後始終低著頭面有愧色的楊文峰同他們一起回到隨州市雲水飯店。三人一起吃飯的時候,他幾次想開口解釋一下,但都被陳軍搖頭制止了。陳軍去結賬的時候,王媛媛嘆著氣說:

“讓你不要接近目標,你卻不聽。我們當時規定這一條保持距離的規定就是怕我們記者對目標產生同情而無法客觀公正的追蹤報道新聞。作為一名新聞記者,最怕感情用事。現在倒好,你以為你幫了一位意志堅強的殘疾人的忙,可是搞砸了我們精心追蹤了六個月的新聞焦點,我們焦點報道就是要賦予高大林一年多艱辛的歸家之路一些深遠的發人深思的意義。可以這樣說,你的一時衝動算是讓高大林一年多都白爬了。這個焦點新聞如果按照我們計劃的問世後,不但可以激起人性的光輝和在海峽兩岸上具有現實意義,而且還可以激起全社會對殘疾人的關懷和同情。現在倒好,你意氣用事,當了一次見義勇為的英雄,你以為你救了一個殘疾人,對不對?楊文峰,我們是記者,不是拯救隊。拯救隊只能拯救個別的殘疾人,我們記者則是要用自己筆寫出膾炙人口的焦點報道,引起全社會的重視。”

楊文峰聽著,慚愧的點著頭。“我以為他要死了!後來開車送他回來的路上,我都忍不住流眼淚。”

王媛媛停了停,“哎,他不會死的,人的生命力強得很,他在爬回家鄉之前不會死的,可是爬回家鄉後,是否會死,我就說不清楚了。在流浪在外的盲流的心目中,家鄉是最美的,所以高大林歷經磨難爬也要爬回來,可是當他爬回後,看到的還是那荒涼的村子,荒蕪的田地和年輕人都走空了的土房的時候,再看看自己殘廢的腿,他還有活下去的勇氣嗎?我知道你聽了他的故事,產生了同情,可你以為我自己不同情他嗎?在飛機我向你講他的故事時,我一邊講,一邊強迫自己想其他的事,免得自己講不下去。唉,其實我一直不敢走近他,怕自己也受不了而放棄這樣絕好的新聞追蹤。你知道剛分配來的大學生小呂好幾次要放棄,他都抗議罷工了好幾次,後來才在陳軍的教育下慢慢堅強起來。我們是新聞記者呀,我們要幫的殘疾人成千上萬,你從賓館的窗子看出去,那些蜷曲在牆角下的殘疾人和孤老無助的人,他們每一個都有一個感人的故事,每一個都值得我們去幫助,可是你告訴我,過去多少年,你向幾個殘疾和孤老人士伸出過援助的手?”

楊文峰更加慚愧,在廣州每天都看到無依無助的殘疾人,自己從來沒有想到要聽一聽他們的故事,更沒有想到要幫他們一把。而偏偏在執行新聞採編任務時同情心大起,搞砸了報社的焦點新聞。

這時陳軍走過來,把手提電話遞給王媛媛:“吳總編輯的電話。”

吳總編輯一早就得到訊息了,現在又打電話過來,楊文峰緊張地低著頭。

王媛媛講了兩句,就把電話遞給楊文峰。楊文峰緊張地接過電話。“吳總編,您好,我……”

“不提這個,事情過去就算了。下一次不要感情用事。”電話裡吳總編聲音很溫和,楊文峰剎那感覺到有些感動。這時吳總編還在繼續說:“文峰,你是不是有個外甥在東莞臺商製鞋廠工作?”

楊文峰一聽,連忙說:“是的,他叫李昌威,他怎麼啦?”

“哦,醫院和廠裡都打來電話,說他出事了,在製鞋過膠工序中,不慎摔倒,整個左臂捲進機器裡。現在正在醫院搶救……”

楊文峰頭嗡的一聲,聽不到話筒裡的聲音了。王媛媛趕緊拿過電話,問了幾句,然後當即決定大家一起驅車趕到武漢,乘飛機返回廣州。

在飛機上陳軍仍然不說話,一個人看著窗外。坐在楊文峰和陳軍之間的王媛媛則找機會安慰楊文峰。

楊文峰卻一直神情恍惚地保持著沉默——

那一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