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幾乎把一半情報經費花費在廣東的山珍海味上。這周玉書的生活簡單得讓我驚奇,他在招待所時,都會到食堂吃飯,到外面去時則在小攤上吃碗牛腩面什麼的。老人吃完後,掏出個北方人不離身的大手帕擦擦臉,然後再小心地從口袋找出一張衛生紙,使勁擤鼻涕。老人已經七十多歲了,雖然腰板總是挺得直直的,然而,我還是感覺到他一天一天漸漸慢下來的腳步。
一年後,對於老人的活動幾乎沒有什麼需要彙報的。一開始我還鉅細無遺地彙報,但半年後,我也就撿重要的事情彙報。所謂重要的,也就是老人又到了哪裡,又接觸了什麼人。這段時間,我知道他一直在對廣東的流動人口做某種調查,他從勞務市場到勞動部門,從流動人口收留站到臺資港資工廠,從街邊的盲流到計程車司機,雖然我明顯感覺到他的節奏越來越慢,但我仍然能夠感覺到他還是按照自己的計劃有條不紊地搞調查研究。老人隨身帶一個小本本,把自己看到的聽到的或者想到的隨時隨地記下來。久而久之,我對那小本本產生了好奇。如果作為刑事偵查,那個小本本將提供非常有用的線索,可惜,我現在的工作只是跟蹤他。
由於李副廳長交代,所有開支都由北京支付,所以該花的就花,能夠開發票的就開發票,來不及開發票的打白條也可以。開始我拿一兩千塊加班費用和夜宵費給李廳長,後來在李廳長鼓勵下,我逐漸多開了些發票和白條。一年後,我們的跟蹤費用僅僅加班和夜宵就增加到一萬元,北京沒有什麼話說,我也就安然處之了。這時期,我也漸漸從小鐘的舉止言行判斷出他的來歷,原來他們直屬北京中央軍委的。
周玉書照樣粗茶淡飯,從一個地方顛簸到另一個地方。出於好奇,我也把他到處瞭解流動人口的情況告訴了北京的花白頭髮,他們只是笑笑,說:這老頭閒不住,別管他。我從他們兩位的口氣中聽不出惡意。而且看他們對於周玉書具體所作所為並不感興趣的時候,我心裡越發好奇。
由於我和楊文峰、王媛媛到新塘去接過他,所以我們見面是會認出的。於是我在跟蹤的過程中儘量掩護住自己,但我卻有個感覺,那就是周玉書一直知道有人在跟蹤他,而且我感覺到他甚至知道是我在跟蹤他。雖然他從來不回頭,可是我肯定他能夠感覺到,有時甚至發生他故意等我們遠遠地跟上他,不為難我們的情況。如果傳言不虛的話,這位國家安全部的情報首長能夠閉上眼睛而嗅出方圓一里內的危 3ǔωω。cōm險。
在我跟蹤的一年多里,周玉書和楊文峰幾乎每個月都見一到兩次面,其中有一兩次王媛媛也在場。每次周玉書和楊文峰在一起時,我都有種奇怪的感覺,感覺到他們兩人周圍彷彿有一種磁場,一種讓人感覺到平和放心和智慧的存在。我一直以為這感覺只是我才有,直到看到和他們在一起的王媛媛像一隻溫柔的小貓一言不發,一會敬慕地看著周局長,一會愛慕地凝視著楊文峰,一反平時能言善辯的樣子,我就知道她也感覺到周局長和楊文峰在一起時所造成的那種迷人的磁場。我羨慕他們。但職責所在,我只能隔著玻璃或者使用望遠鏡遠遠地觀察。
我想,沒有必要把周局長和楊文峰的接觸也彙報上去。他們之間的故事大家都知道,沒有什麼需要大驚小怪的。
跟蹤周玉書比較困難的時候是他到下面的縣城和鎮子搞調查時,他都會去搭火車或者公共汽車,我們不得不一人同他一起擠進火車或者汽車,另外一人駕車趕到目的地。到了目的地,他一般會找一家便宜酒店住下,然後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接觸當地的流動人口或者僱用流動人口的工廠企業。由於我們的跟蹤任務不包括竊聽他的談話內容,所以我們只是遠遠地觀察,並不知道他一年多到底在搞什麼調查。只是時間一久,我自己慢慢對他的調查產生了興趣。雖然說人老了,就像老小孩一樣天真爛漫,又甚至在行為和思想上返老還童,可是我總覺得這無法解釋周玉書的行為。
據我的觀察,這一年他親自去做的事,如果他肯借用國家安全部門現有條件的話,他一個月甚至三個星期就可以完成了,可是他偏偏要自己提著個包,拿著個小筆記本,慢吞吞到處走。我發現他越來越多地和盲流們混在一起,我甚至注意到他為了讓自己更加接近盲流,他專門挑選了一些較舊的衣服。有時他和路邊等臨時工作的盲流一起在路邊的欄杆旁一呆就是一個小時,有時他甚至和幾個盲流聊起了什麼有趣的話題,竟然把面無表情的盲流都逗得哈哈大笑。不過讓我困惑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周玉書混在盲流之中越來越難以辨認出來。換句話說,從我躲藏的車子裡遠遠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