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聽張胖子這麼一說,倒有些奇怪,捉摸不透是黃智有意不領他到這個被稱為清欠組的部門去,還是疏忽大意忘了。
“噢,你是咱們公司的員工啊?在清欠組?”姜鈞進一步落實道。
張胖子點點頭:“對呀,公司剛開業我就在,現在是公司緩期執行的死刑犯。”
姜鈞說:“走,到你們清欠組去看看。”
糖三角提醒他:“姜總,快到吃飯時間了,改日再去吧。”
剛才糖三角對他當面撒謊,姜鈞對他挺惱火,這會兒哪裡還會聽他的?不管他是好心還是惡意,姜鈞都不想按他的指揮棒轉悠。“不就在樓下麼?看看去,吃飯早一點晚一點還能餓死人 ?'…'”於是他跟在張胖子的身後從八樓下到了七樓,由此也很不愉快地認識了郜天明。
清欠組在走廊最裡邊的角落裡,一個挺大的辦公室亂七八糟地擺了幾張桌子,裡面零零散散地坐了四個人,人坐得也挺亂。從桌子的擺放方向來看,每個人都是背靠背地坐著,像正互相鬧彆扭。辦公室裡地上扔著碎紙,桌上堆著舊報紙,可能抽菸的人多,屋子裡煙霧瀰漫像是失火現場。
姜鈞跟黃智走訪各個部門的時候,職工們雖然不能說是熱烈歡迎,卻也彬彬有禮,沒有一個不站起來畢恭畢敬地跟他打招呼的。畢竟,今後,姜鈞就是他們的老闆,在一定範圍內可以決定他們的命運。但當他跟張胖子走進清欠組的辦公室後,張胖子向幾個滿臉舊社會惆悵無聊的人宣佈:“新來的姜總經理來看我們了。”大家先是一驚,然後紛紛起身竭力擠出笑模樣伸出手來跟他握,唯獨那個坐在辦公桌前面埋頭寫著什麼的人竟然連頭都沒有抬起來,擺出我行我素的臭德行硬裝著對姜鈞的到來置若罔聞。
姜鈞自信跟這個人從未謀面,當然也就不存在過去有什麼私人恩怨的可能,驚訝之餘,暗忖可能他就是那種從小少教育對人傲慢無理的倔強傢伙,或者是自命不凡懷才不遇並且因而憤世嫉俗對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所謂的人,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真的埋頭寫著什麼真的到了渾然忘我的境地。
姜鈞跟辦公室裡的其他人一一握手之後,專門來到他的辦公桌前面:“寫什麼呢?”
那人這才抬起頭來,把手裡寫的東西遞到姜鈞眼前:“沒寫啥,胡畫呢,練練簽名,有朝一日祖墳上冒青煙了,簽名批檔案字寫得不好可不行,請領導檢查。”
姜鈞從他手裡接過那頁寫滿字的紙,只見上面果真寫滿了各種筆體的“郜天明”,心裡暗想原來他就是郜天明,忍不住看了他兩眼。這是一個五官端正的人,面板有些黑,戴了一副眼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由於坐著看不出身高。
“字寫得不錯麼。”姜鈞說的是心裡話,郜天明的字筆畫流暢,架構硬朗。如果一個人的字真能反映出他的性格,姜鈞斷定這是一個性格直爽又有些倔強的人。不過他的無禮傲慢卻讓姜鈞從心裡對他不以為然。根據自己的人生經驗,越是對別人傲慢無禮的人,往往越是內心掩藏著自卑的人,再不然就是那種憤世嫉俗卻又無可奈何的人。
郜天明咧咧嘴,微微露了笑模樣算是對領導表揚的回應。
張胖子手忙腳亂地抓過來一張椅子,讓姜鈞坐下,張羅泡茶拿煙。姜鈞接過茶杯,謝絕了香菸,張胖子就抓緊時間向他訴苦:“姜總,你說說我該不該找他黃智算賬?我好賴也是高階經濟師,在國有企業辛辛苦苦幹了幾十年,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吧?他黃智憑什麼不同意我參加房改,憑什麼給別人漲工資不給我漲?我20年前就是處級幹部了,可是他憑什麼不給我安排職務,把我塞到這兒清什麼欠,不就是因為我沒有給他送錢塞紅包嗎?退休想一走了之?沒那麼便宜。黃智那個老王八蛋,我非得把他送到監獄裡去……”
郜天明忽然問:“張胖子,你今年多大了?”
張胖子讓他問愣了,順口說:“54了,你問我多大了幹嗎?”
郜天明說:“我還以為你才4歲正上託兒所呢。”
張胖子讓他弄得莫名其妙,連連追問:“你這話什麼意思?你說清楚,這話是什麼意思?”
郜天明說:“如果你真的54歲了,那你前面那50年都白活了,只剩下4歲了。”
張胖子受了奚落,對郜天明說:“我不跟你說,你是黃智的親信,我在跟姜總彙報工作,你少插嘴。”
“彙報工作?也不怕丟人,你有什麼工作可彙報的?姜總,到點了,我們可要下班吃飯了,你要是願意聽張胖子彙報工作你耐心坐下來慢慢聽,我們可不陪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