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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有保住,讓人家三拳兩腳就趕到了“養老院”等死,這就足以說明他不是個聰明人。柳海洋把清欠辦叫“養老院”,還專門解釋,養老院裡的人生前途只有兩個字:等死。

郜天明卻沒有等死的感覺,他覺得自己活得反倒挺自在。在這個辦公室裡,他冷清地過著一個又一個幾乎完全重複的日子。其他幾個人互相之間誰也不太搭理誰,各忙各的事兒,有的上了班就往股市跑,希望從股市上撈回在公司失去的東西,既包括物質的也包括精神的。或者天天到處打電話聯絡業務,渴望做成一筆兩筆生意讓自己存摺上的數字迅速膨脹起來。張胖子則利用一切機會詛咒黃智,時時刻刻不忘聲稱要把黃智送到監獄裡去。郜天明絕對準時上班,也絕對按時下班,上班了就看書寫字想事兒。如果誰有興趣找他聊天,他就陪著人家海闊天空不著凋地胡謅八扯,卻絕對不涉及身邊的故事。這種自在的感覺需要有豁達的心境來支撐,否則就真的會每天經受等待死亡來臨的恐懼。

下了班他也不乘坐公司的通勤車,因為他並不急於回家。他喜歡沿著華燈下的街道漫步,溜達夠了再回家吃他老婆粗手大腳做成的粗枝大葉的飯菜。而他老婆也習慣了他的回家時間,七點半之前歸家一般不會騷擾他,如果過了他的手機便會催命一樣響個不停。華燈下的街道比白天顯得更加繁華,而這種夜間的繁華卻總帶有一絲淡淡的憂傷,就跟夕陽一樣,燦爛、輝煌,卻又悲愴、淒涼。商店櫥窗裡的商品在燈光的裝飾下更顯得華麗誘人,也許缺陷需要夜幕掩蓋,精彩需要燈光裝飾。他沿著馬路牙子像過獨木橋走平衡木一樣前行,這是他從小養成的習慣。小的時候這麼走是為了追求那種略帶危險的刺激,如今這麼走僅僅是一種習慣而已,不過有時候也能從馬路牙子上找到一屢淺顯的哲理性的感悟。比如說,這天他就忽然想到,人們都說人面前的路很寬,實際上每個人面前的路都非常狹窄,就像這窄窄的馬路牙子。道路確實非常寬闊,可是你卻只能佔據窄窄的一個腳掌的寬度。從這個意義上說,人面前的路只有一個腳掌那麼寬。郜天明對自己對馬路牙子的哲學思維成果,頗有些沾沾自喜。對人來說,真正寬闊的路不在腳下,而在腦袋裡。只有思想可以不受拘束天上地下過去現在未來的任意翱翔,而且,思想的旅途沒有任何風險,只要你別企圖把自己的所有想法都付諸實施,一般就不會受到法律的制裁……

郜天明的思路突然被尖銳的急剎車嘯叫聲打斷了,隨即身邊一聲震耳欲聾的喇叭聲更是讓他惱嚇成怒。他回過身來正要憤怒聲討破壞他哲學思維並將他的平靜變成驚懼的司機,卻看到緊貼著他停下來的汽車正是公司給新任總經理購置的那臺奧迪A6。司機兼辦公室副主任李天來正從搖下半截的車窗裡探出留著板寸的腦袋,露出那副賊嘻嘻的笑容看著他。郜天明肚子裡的氣只好自己消化了,對著李天來笑罵:“你他媽的是不是覺得嚇死我用不著償命啊?”

李天來雖然剛來不久,在郜天明的印象裡還是個不錯的人,一點也沒有姜鈞嫡系的架子,精明勤快,任勞任怨,見了誰都嘻嘻嘿嘿一笑。報到以後,還專門跑到清欠組跟郜天明他們套了半天近乎。讓郜天明奇怪的是,他今天怎麼會把這臺車開出來逛大街,已經是下班時間,這個時候在大街上遇到他,只有一個解釋,他開車回家,這在過去是絕對不會出現的現象。南方集團的規矩是,所有駕駛員一定要把車在公司的車庫裡停好,然後再步行或者乘坐公司的通勤車回家。唯一可以不受這個規矩約束的是小烏龜,他也有他的道理:他是總經理助理,並不是單純的司機,那些規矩是針對司機制定的。

李天來推開車門:“上來呀。”

“行,咱也借回光,送我回家。”郜天明邊嘮叨著邊拉開車門鑽了進去。進到車裡看到車後座上坐的人,立刻後悔,上錯車了。姜鈞坐在後座上,正神秘莫測地看著他。

“噢,姜總在呀,算了,李主任,不用你送了,我還是坐十一號私家車吧。”郜天明狼狽地說,趕緊下車。他已經有些年頭沒有跟比他官大的人同乘一車了,人家彆扭不彆扭不說,他自己就感到彆扭。

“別別別,”姜鈞從後面扯住了他,“你這是幹嗎?既來之則安之麼。”

郜天明只好把抬起的屁股又放到了座位上。

姜鈞說:“我還沒吃飯呢,你要是有自主權的話,陪我一起吃完飯再回家怎麼樣?我這人有個毛病,一個人吃飯吃不香。對了,上一回咱們倆吃飯,還是你埋的單,今天算我回請吧。”

郜天明只好說:“好吧,陪領導吃飯也算是加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