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指尖微微發著顫,眼前的景象卻是越發模糊,只有側過的風聲,宛如叱吒天地的雷霆,在耳畔迴盪,越來越響。
腦中的暈眩亦隨著狂風,生亂。一息一息,擊碎著他片片前世。
郭嘉終於支撐不住,翻下馬來,扶著路旁的樹,彎腰吐了出來。
郭嘉無力地跌坐在路邊,慢慢喘著氣,有些渙散的眼神,漸漸恢復了清明,方才的一陣嘔吐,幾乎把疸水都吐出來了。
突然,遠路盡頭揚起滾滾沙塵,噪雜的馬蹄聲逼近。
郭嘉暗咳了幾下,撐著樹,站了起來,卻見一群士兵飛馳過他面前,凌厲的馬鞭在半空甩得“啪啪”作響。
來人橫衝直撞地穿過路人,哪個要是走得慢些,立刻就是一鞭子,揮砸在身上。
被迫退往路邊的人,俱是搖頭不語,然後,眼睜睜地看著一個閃避不及的老人被人一鞭劈在地上。
“唉……”退到郭嘉的一人嘆氣道,“聽說這南邊又打起來了,這次好像禍及陽城了啊。”
另一人搡了他一肘子:“別胡說八道。”
兩人見隊伍走遠,只得無奈地搖搖頭,重新趕路。
道路中央,那位老人如同一塊破絮般,橫躺在地上,經過的人,至多漠然地瞥上一眼,隨即又匆匆走過。
郭嘉牽著馬走過去,將人攙扶到旁邊,老人哼唧著爬了起來,背上的鞭痕直接撕裂了衣服。
“老人家,你這是一個人?”
老人臉上是被痛得抽搐的表情,僵硬的嘴角勉強揚了揚:“一把年紀了,又有誰想到頭來孤苦伶仃呢?”老人抓著郭嘉的手,“可惜我的兩個兒子,都被抽去當了兵,這一去,杳無音訊啊。”
“那你這是要去哪裡?”
老人的目光,愴然,恍恍落在前方,黯啞的聲音,抹去眼底一滴的晶瑩。
“南陽……卻不知,我還能不能走到那裡。”
南陽。
郭嘉口中反覆咀嚼著這兩個字。
豫州,南陽。
之前的路人曾說,南邊在開戰,卻不是南陽了。
“我也正欲南下,不如你和我一起去吧。”
老人驚愕,連連擺手:“不不不,先生若是帶著我這個老頭子,定會拖慢先生的行程。先生快馬而來,想必是有要事在身,不過……”
郭嘉輕輕挑了眉梢。
又聽這老人道:“不過先生,你面泛潮紅,雙唇卻是蒼白乾澀,方才我無意搭了下你的脈。體弱氣虛之症,竟是先天而來的麼?”
“老人家,你是……”
郭嘉恍惚記得上輩子,一道幽魂,他流連最多的地方,依舊還是曹營,後來的曹操曾有過一名名醫,治他的頭風,那人醫術高超,卻性子執拗。
最後……最後……
郭嘉按著額角,最後那人如何,他是不記得了……
“先生,聽老朽一句勸,你這身子,唯有好生養著,經不起半點折騰啊。”
郭嘉將馬繩塞到老人手中:“南陽路遠,老人家還是有匹腳力方便些。”
“不行,這使不得,先生怎可徒步?”
郭嘉強勢著扶他上馬:“我不到南陽,此行已是不遠。”
“難道你想去?”
“老先生,保重。”郭嘉朝他拱了拱手,接著在馬臀上一拍。
“先生,萬事當以身體為重啊。”
老人的話音剛散去,郭嘉卻已是掩著嘴,不住地咳嗽起來。
陽城。
袁術的大營安扎得滿滿當當。
主帳內,一人廣額闊面,此際卻是陰翳著臉,來回踱步,袁術讓他領兵攻打周昂,卻派了個公孫越給他做援手。
“砰!”
孫堅猛地砸落一方墨硯:“我軍連日攻城,都不得門而入,區區一座陽城,竟至如此折損兵力。”孫堅掃了圈周圍,“不知今日,誰願於我去叫陣!”
上將雷薄跨前一步:“末將願往。”
“好。”孫堅大聲道,“公孫將軍,此戰由你掠陣,可行?”
帳中剎那靜默,公孫越沉悶的呼吸,尤為突兀,睨了眼身邊的趙雲,竟是瞧也不瞧孫堅,略低著頭,應了一聲。
“嗚——”
營中,低沉的號角聲,作響耳邊。
大門拉開,雷薄手握一杆長戟,當先出了轅門,身後一眾騎步兵。公孫越提著劍,坐在馬上,領著一隊人馬,墮在最後。